“我不会的?哈哈哈哈——”
千寂雪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笑声癫狂而凄厉,“许言之!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你敢和我赌吗?”
“用你镇平王府上下几百条人命,来赌我此刻的疯魔!哈哈哈哈——你敢吗?!”
许言之抬起苍白的脸,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千寂雪破碎的身影,她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
“我敢。”
这简短的两个字,像是一道最后的咒语。
千寂雪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许言之,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中酝酿着毁灭性的风暴。
随即,她猛地扑了上去,不再是那个优雅矜贵的丞相千金,而是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拳头如同密集的冰雹,带着她积压了十四年的爱恋、屈辱与彻骨恨意,狠狠砸在许言之未受伤的肩头、胸口!
“我恨你!我恨你!许言之,我恨你——!”
每一拳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泣血般的控诉。
“我恨你骗了我十四年!”
“恨你让我像个痴傻的戏子一样围着你旋转!”
“恨你看着我为你欢喜为你忧,却在心底嘲笑我的愚蠢!”
“我恨你……我恨你让我这十四年的光阴,活成了全天下最荒唐的笑话!”
她的捶打毫无章法,只是绝望的宣泄。
许言之没有躲闪,更没有反抗,只是紧闭着眼,承受着这迟来的、他应得的风暴。
肩头的伤口在捶打下洇出刺目的血色,剧痛让她闷哼出声,脸色惨白如纸,可她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直到千寂雪耗尽了所有力气,拳头变得绵软,最终只能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将额头抵在他冰凉的锁骨上,整个身体因崩溃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我恨你……”
许言之这才缓缓睁开眼。
感受到怀中人崩溃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像过去十四年里无数次那样,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可那只手仅仅抬起一寸,便僵在半空,最终颓然落下。
此刻任何形式的触碰与安慰,都是最深的虚伪与残忍。
他只能任由她靠着,用嘶哑到极点的声音,在承受了所有捶打后,第一次给出了正面的回应:
“我知道……你该恨的……”
“恨”这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将持续了十四年的美好幻梦,彻底砸得粉碎。
千寂雪的拳头无力地滑落,所有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荒芜的空洞。
她依旧抓着他的衣襟,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但先前的狠厉与决绝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茫然。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张让她爱了十四年、也恨了短短一瞬的脸。
那双曾让她沉醉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愧疚和一种……近乎死亡的平静。
这股平静,反而比任何辩解都让她更加痛苦。
“恨……是啊,我恨你……”
千寂雪喃喃着,泪水再次决堤,滚烫地落在两人之间,灼烧着彼此残破的心,“许言之,我恨你……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的彷徨,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许言之……你告诉我……我付出了整整十四年的真心……你要我怎么收得回来?你告诉我啊!”
她抓着他衣襟的手收紧,指节泛白,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它就在那里……满满的都是你……你让我怎么把它拿走?”
“怎么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我收不回了……许言之,我收不回了啊……”
千寂雪唇角勾起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你什么都知道……知道我舍不得,知道我放不下,所以才如此笃定,我绝不会去揭发你,是吗?”
许言之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唯有那从紧闭的眼睫下悄然滚落的一行清泪,泄露了她内心翻涌的痛楚与无力。
千寂雪看见这颗泪珠,不由得怔住了。
在她十四年的记忆里,眼前这个人,便是刀斧加身、血肉剥离,也从未见过她掉一滴眼泪。
她总是那样冷静、自持,仿佛没有痛觉。
此刻这滴泪,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她猛地背过身去,不愿再看。
目光透过洞开的房门,落在院中日益凋零的秋色上。
从前觉得许言之这院子只有些挺拔树木,虽无繁花,却也干净利落,自有风骨。
可如今再看那光秃秃的枝桠,在萧瑟秋风里,只觉一片彻骨的凄凉。
“许言之,”她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某种奇异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说要补偿我,是吗?”
许言之缓缓睁开湿漉漉的眼睫,声音低哑:“是。只要我能做到……倾尽所有,我都会为你办到。”
“好。”千寂雪转过身,目光如冰如炬,直直射向她,“那么,我要你——镇平王世子许言之,五日后,亲自向陛下请旨,求娶丞相府嫡女千寂雪为世子妃。”
许言之瞳孔骤缩,失声道:“什么?!”
“我要那道赐婚的圣旨,五日后,准时送达丞相府。”
千寂雪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许言之,我只给你五日时间。”
“寂雪!不可胡闹!”许言之挣扎着想坐直身体,语气急切而惊惶,“你明知那是火坑!那会彻底毁了你的!你何苦……何苦要如此毁了自己的人生!”
“何苦?”
千寂雪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她上前一步,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疯狂与痛楚,“许言之,你现在来问我何苦?!”
“我告诉你,我没有在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而你——”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判决:
“没有选择的余地。”
“寂雪……”许言之所有劝阻的话语都被堵在喉间,化作一声无力的呼唤。
千寂雪不再看她,决然地转身,裙裾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个充满药味和绝望的房间。
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许言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颓然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重一拳砸在身下的床板上!
骨节与硬木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却远不及她心中那无声碎裂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