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帝看着神色阴沉,恨不得将上官瑾千刀万剐的上官鹤。
语气平静无波地开口:“今日是朕邀百官参加元宵聚会,想让大家同乐开快的,不是来处理你家物之事的。”
顿了顿,安帝又道:“不过,既然你已提起,朕也该给你个说法。”
说着,他看向众人,继续道:“朕倒觉得上官小姐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她的事,朕便做主,如她所愿——
待她双十年华之后,若镇国将军父子仍生死未定,无论结果如何,
婚约之事从此作废,此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至于她日后作何打算,全凭她自己的心愿。”
说到这里,安帝目光转向上官和,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也莫要以父亲的身份,强硬安排她的未来。
朕相信上官爱卿,你定不会让朕失望,对吧?
毕竟朕才刚颁布了新的子女婚姻法规,你说呢?上官爱卿……”
安帝的话显而易见,这不仅是敲打,更是赤裸裸的警告——欺君之罪,上官家承受不起。
此刻的上官鹤,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默默咽下自己酿成的恶果,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自食其果………
上官鹤指节因用力攥着而泛白,连叩首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力竭的强撑感。
“臣,多谢陛下。”他声音压得极低,恭敬的语调里带着挫败,
垂落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不甘、愤恨——满心筹谋尽数落空,此刻已无半分转圜余地。
起身时,他余光匆匆扫过上官瑾,那一眼里翻涌着的杀意与怨毒,却又转瞬掩去,只剩僵直的背影朝着座位挪去。
另一侧,上官瑾亦叩首谢恩,动作从容不迫,起身时目光淡淡掠过上官鹤的背影,
才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波澜……
始终留意着上官鹤的上官夫人,将他的一举一动瞧得分明。
她却清楚的看到上官鹤对儿子流露过杀意……
而,上官鹤却没注意到上官夫人,看清他的用意后,也对他起了杀意。
杀意在她眼底如寒芒般一闪而逝,下一秒,嘴角却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微妙弧度,藏着几分难辨的深意。
待上官鹤坐回座位,上官夫人才缓缓起身,在他还没回神之际,走到殿中央。
恭敬至极地跪地开口,声音里满是感激与郑重:“臣妇李文静,叩谢陛下成全小女所愿!
臣妇感激不尽,自知臣妇能力绵薄,不知该如何报答陛下的恩情。
故此,臣妇愿将自己名下五成嫁妆赠与陛下,还望陛下笑纳………”
众人闻言,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特别是上官鹤,先是满脸震惊,随即便被滔天怒火取代,
看向李文静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那目光似在嘶吼:
“你这个贱人!是想毁了我上官家,断了上官鹤的生路吗……”
面对众人目光,李文静依旧视若无睹,只敛容垂首,郑重开口道:
“臣妇尚有一事,恳求陛下。
臣妇剩余的家产,若日后收益可观,便拿出其中两成赠与陛下充作军需物资。
其余两成分别留予臣妇之子上官瑾、臣妇之女上官飞鸢;
若收入不可观,则再另作商议。
在此,臣妇可向陛下承诺,所有家产收益皆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绝无含糊之嫌。
除此之外,臣妇更有一事恳求陛下——愿陛下应允,
臣妇剩余的这五成家产,皆由臣妇之女上官飞鸢打理。
再者,若他日臣妇之子与臣妇之女遇到心爱之人,欲成婚之时,还望陛下能为他们添一份体面,
让他们得以风光体面娶妻、风光体面嫁人。
故此,臣妇还恳求陛下应允成全……”
众人还未从李文静前番请求的冲击中缓过神,
她这又一番诉求便如惊雷般砸来,直让人晕头转向。
尤其是上官老夫人,听闻李文静竟要将自己的嫁妆大半捐作军需,
只留少许给自己的子女时,瞬间被愤怒、贪婪与私欲冲昏了理智。
她猛地拍案起身,尖声怒斥:“李氏!你这个贱人!
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上官家的妇?竟胳膊肘往外拐,把嫁妆这般散尽!
你身为上官家主母,不为家族未来筹谋,反倒如此自私任性,是想毁了上官家吗?
你不配做当家主母!我这就让我儿休弃你这毒妇!”
话未说完,便被身旁一名少女急声打断:“祖母慎言!这是在皇宫大殿,不可失仪!”
可这提醒终究晚了——殿内瞬间陷入死寂,
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失态的上官老夫人身上,连御座上的安帝也微微蹙眉,神色难辨。
李文静语调依旧平静,无半分波澜,只抬眸看向上官老夫人,
缓缓开口:“母亲想让夫君休弃我,无妨。
只是不知,夫君是否愿意休我?又是否真会听母亲的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声音清晰如初:“至于‘散尽嫁妆、不为上官家谋出路’,
母亲怕是忘了——自古嫁妆便是女子私产,嫁入夫家亦与夫家无涉,不属于夫家任何一人。”
话锋微微一转,她看向上官老夫人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更遑论,世人最唾弃的,便是男子机关算尽谋夺妻子嫁妆。
母亲这是想让夫君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
还是想让世人戳着夫君的脊梁骨说:‘堂堂御史府正史,竟要靠谋算原配嫁妆,
来填补上官府的窟窿,还要养活上官府一家与他极为宠爱的姨娘’?”
末了,她依旧是那副平静模样,只轻声反问:“母亲倒说说,这般传开,世人会如何评说夫君?
是赞他‘有情无义’,还是骂他‘无情无义、自私无能、薄情寡义’?”
老夫人怒火攻心,气得口不择言,指着李文静便骂:“李氏,你个荡——”
最后一字尚未落地,上首传来安帝的声音。
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像寒潭浸骨,瞬间压下殿内所有嘈杂:“上官鹤。”
上官鹤身子一僵,忙抬头看向御座。
安帝指尖轻叩玉案,目光扫过面如金纸的老夫人,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带着威压:“老夫人的教养,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朕素闻上官老夫人和善待人,今日一见,倒刷新了朕的认知。”
安帝顿了顿,目光转向殿中百官,似在自语,又似在问责,“朕倒好奇,京城中那‘和善上官老夫人’的名声,
究竟出自何人之口?竟与眼前之人天差地别。”
话锋陡然一转,他看向瑟瑟发抖的上官鹤,语气添了几分冷意:
“更让朕震惊的是,原来御史正史,竟真在谋算原配妻子的嫁妆。
若不是你母亲亲口露了端倪,朕还真不信——
堂堂监督百官不正之风的御史,自家家风竟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