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褪色收据里的真相
赵桐权走进审判庭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旧钢笔——那是他重生后特意带在身上的,笔帽上刻着的“公”字已经磨得发亮。今天审理的是一起农民工欠薪案,原告席上坐着七位皮肤黝黑的工人,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工资条,裤脚还沾着未干的泥点。被告席上,建筑公司老板穿着定制西装,指尖夹着的钢笔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嘴角挂着惯有的轻蔑。
“开庭。”法槌落下,赵桐权的目光扫过全场,重生记忆里的画面突然翻涌上来——前世这起案子,因为工人拿不出完整证据,法院只支持了部分欠薪金额,领头的老王气不过,爬上工地塔吊讨说法,最后失手摔了下来。想到这里,赵桐权的声音沉了几分:“原告陈述诉求。”
领头的老王站起身,手里的工资条被捏得变了形:“我们跟着‘宏图建筑’干了八个月,盖完了城东的回迁楼,老板说年底结清工资,现在都开春了,一分钱没见着。这是我们的工票,每天干了啥、多少工时,都记着呢。”他把一沓泛黄的纸片递上来,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画透着认真。
被告律师立刻起身:“反对!这些工票没有公司盖章,也没有负责人签字,不能作为有效证据。我当事人已经支付了部分工资,是原告恶意讨薪,想多要一笔!”
建筑公司老板冷笑一声,从皮包里掏出几张银行转账记录:“你看,这是给老王的转账,足有五万,剩下的是他们虚报工时,想讹钱!”
赵桐权看着那些转账记录,指尖在桌面轻叩——前世就是这几张记录让法官采信了被告的说辞。但他清楚记得,老王的儿子当时得了白血病,这五万是公司“借”的救命钱,还逼着老王签了利息高得离谱的借条,根本不是工资。
“原告,这五万是工资吗?”赵桐权看向老王。
老王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那、那是借的!他们说不借就不让我去医院看儿子,还让我按了手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条,上面的利息数看得人眼晕。
被告律师立刻反驳:“借条是自愿签署的,与欠薪无关!原告混淆概念!”
“是吗?”赵桐权翻开卷宗,抽出一份重生后特意让法警调取的证据——工地的考勤打卡记录。“这份电子考勤显示,原告七人平均每月出勤28天,每天工作超过12小时,按合同约定的时薪计算,总工资应为47万,扣除已借的5万,尚欠42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老板身上,“而被告提供的转账记录,备注是‘借款’而非‘工资’,这总不能混淆吧?”
老板的脸色变了变:“考勤记录能造假!他们自己也能打卡!”
“那这份呢?”赵桐权调出另一份证据,是工地食堂的消费记录,“原告七人每天在食堂消费的时间,与考勤记录完全吻合,且每次都是最后离开食堂的。如果是虚报工时,谁会天天在工地待到半夜?”这是他根据前世记忆,特意让法警去查的——那些工人为了省路费,吃住都在工地,食堂的消费记录比任何考勤都真实。
被告律师还想辩解,赵桐权却没给机会:“更关键的是,被告公司的财务报表显示,该项目人工成本列支了62万,而实际支付仅5万,这中间的57万去哪了?”他拿出财务报表的复印件,上面的数字清晰可见,“总不能是公司把钱吞了,反倒说工人讹钱吧?”
老板的额头渗出了汗,手指紧紧攥着西装袖口。赵桐权看着他,想起前世老王坠楼后,这老板还在酒局上吹嘘“农民工就是好骗”,心里的火气压了压,继续说道:“原告手中的工票虽然没有盖章,但上面记载的每日工作量,与工程监理日志完全一致。比如3月15日,老王班组浇筑了300平米的楼板,监理日志写得清清楚楚,这总假不了吧?”
这是他凭着记忆找到的关键——前世没人想到去核对监理日志,这次他特意让人调取了,每一页都有监理和施工方的签字。
铁证面前,老板的防线彻底垮了。赵桐权看向原告席,老王他们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有人悄悄抹了把脸。
“根据《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被告需在三日内足额支付欠薪42万,并支付赔偿金10万。”赵桐权敲下法槌,声音掷地有声,“同时,被告以高息借款抵扣工资的行为涉嫌违法,将移交劳动监察部门进一步调查。”
庭审结束后,老王握着赵桐权的手,粗糙的掌心全是汗:“赵法官,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儿子的手术费……有指望了!”
赵桐权看着他手里攥紧的工票,上面的字迹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却比任何合同都有分量。他想起前世老王坠楼时散落的那些工票,如今它们终于成了最硬气的证据。
走出法院时,阳光洒在工人们的安全帽上,亮得晃眼。有人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有人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递来递去。赵桐权看着他们的背影,口袋里的钢笔仿佛也有了温度——原来重生最大的意义,不是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用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为需要的人撑起一片天。
远处的回迁楼已经封顶,蓝天下,工人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像在诉说着,这一次,他们的汗水没有白流,每一分付出,都得到了应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