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在他的面前,数不清的管线如同血管般缠绕在天花板与地面,连接着中央那座巨大的、仍在微微颤动的金属孵化舱。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完美得如同艺术品。
但他的内心却像被腐蚀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自从那个契霜女人出现后,一切都乱了套。
原本平稳的仪式进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拨弄,轨迹偏离,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
他的指尖轻触着冰冷的金属桌面,桌面上摆放着几块残缺的碎片,其中一块被烧灼得焦黑,拜那个失败实验体的自毁式的袭击所赐。
这几天简直是倒霉透顶。
他从未想过,自己精心布局的一切,竟然会被一个区区契霜女人搅得天翻地覆。
先是在中央资料库中的伏击,那本该是一场完美的收割。
伊莱亚斯·克洛克沃克,那个该死的钟表匠,竟然拥有米克罗贤者的怀表,让他功亏一篑。
他清楚地记得,当他追入生态园时,那股突如其来的精神力场是如何将他瞬间压制。
那些失败品的怨念,那些被他和贤者们视为垃圾的残次品,竟然成为了他最大的阻碍。
他从未体会过那种被万千亡魂撕扯的痛苦,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
而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在那种混乱之中,那个契霜女人竟然还能保持清醒,甚至指挥那个烛火骑士,一次又一次地从他手中逃脱。
最后,连那具身体的核心都被摧毁了,那本该是他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消散时的剧痛,如同从他体内生生剥离了一部分。
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虽然他的身体能够迅速再生,但力量的损失却是实打实的。
“能量的缺失,使得核心的融合进度滞后了百分之八点七。”
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从孵化舱中传来。
“同时,由于你在资料库中的行动,导致长夜关市民对机械教廷的信任度降至历史最低点,贤者们对此表示强烈不满。他们要求你立刻采取行动,加速仪式的完成,以平息民众的怒火。”
“怒火?”
“神子”发出了一声冷笑,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意。
“那群愚昧无知的凡人,他们的怒火算得了什么?他们不过是一群蒙蔽了双眼的羔羊,只会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而喧哗。他们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他感到胸口一阵闷痛,那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来自内心的憋屈与不甘。
“至于贤者们……”
他的目光变得阴沉,金色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只是害怕,害怕烛火教会的斯尔摩德主教,害怕那个掌控着长夜关一切的伪善者。你们所谓的‘平息民愤’,不过是想要我成为你们手中的刀,去对抗烛火教会的压力罢了。”
他猛地站起身,金属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实验室中显得格外突兀。
“但是,你们以为,我还是那个任由你们摆布的傀儡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冷酷。
“我已融合了所有其他的候选人,他们的意识,他们的智慧与经验,早已融入我的灵魂深处。我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神子’,我将是真正的万机之灵,我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救赎。”
“原本,我打算循序渐进,以最完美的方式完成融合。但现在看来,那个契霜女人,还有那些该死的烛火教会,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一股强大的电流从他体内迸发而出,在金属舱壁上激荡出耀眼的电弧。
他的身体微微颤栗,那是愤怒与力量交织的反应。
贤者们频频催促他主动出击,迅速结束这场仪式。
甚至有些胆小鬼放弃了对他的支持。
他们削减了资源,切断了他与外界的部分联系,逼迫他尽快行动。
这让他感到被背叛,被抛弃。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耀眼的电光正在凝聚,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们想让我快点结束?好,那我就用最快的方式,把所有的棋子,连同棋盘一起掀翻。”
……
碧岚军团要塞,指挥所。
瓦莱里乌斯上校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用光影勾勒出长夜关的全貌,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都清晰可见。
他不喜欢长夜关,这座城市充满了烛火的伪善气味和机械教廷那群疯子的噪音。
但这里是天风公战略版图上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所以他必须忍受。
沙盘上正在复盘着不久之前发生的游行,铜环大道上,代表着游行民众的光点汇聚成一条愤怒的红色溪流,正缓缓涌向圣烛大教堂的方向。
那些愚蠢的市民,像一群被惊扰的鬣狗,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同类的死而狂吠。
那个契霜女人和“剑圣”的手段,比他预想的还要高明。
一场看似普通的爆炸案,竟然被他们巧妙地引导成了一场针对机械教廷的民众审判。
而斯尔摩德主教的反应更是迅速,那份最后通牒,与其说是对机械教廷的施压,不如说是对所有参与者的警告——在长夜关,烛火教会才是唯一的仲裁者。
真正让他感到烦躁的,是巴哈。
那个自称“剑圣”的男人,那个不修边幅、举止轻浮,却强得像个怪物的护烛者。
他居然敢单枪匹马闯入他的军营,用“摇篮”的安危来威胁他。
那是赤裸裸的威胁,是力量上的绝对压制。
他不得不暂时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局势朝着对烛火教会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步棋堪称鲁莽,但他确实被将军了。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在“摇篮”计划完成之前,他不能冒险与“剑圣”发生正面冲突。
那会将事态升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天风公不会允许的。
“主教想借此机会彻底收编机械教廷,而那个契霜女人则想浑水摸鱼,为她的和谈计划扫清障碍。”
瓦莱里乌斯在心中冷哼一声。
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看向桌面上的一份加密报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伊拉莉亚的融合进度非常顺利。
只要再过几天,当“摇篮”中的神明苏醒,整个长夜关的势力平衡都将被彻底改写。
到那时,无论是斯尔摩德主教,还是那个该死的巴哈,都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颤抖。
他只需要等待,等待最后的胜利果实成熟。
就在这时,指挥所厚重的金属门被猛地撞开,一名年轻的传令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与汗水,连军帽都歪到了一边。
“上校!不好了!出大事了!”
传令官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刺耳。
瓦莱里乌斯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失态的举动,这代表着失控。
“慌什么?站直了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传令官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报告上校!城西……城西的传送法阵……被袭击了!发生了……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传令官结结巴巴地汇报着,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瓦莱里乌斯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始终保持着冷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传送法阵?
那是碧岚军团在长夜关的生命线,是他们与瀚州本土连接的唯一快速通道。
无论是军队输送、物资供给,还是紧急撤离,都依赖于此。
更重要的是,驻扎于长夜关的部队前几日被暂时性地抽调了大半,本是要在这两天返回。
“你说什么?”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谁干的?影宗?还是烛火教会?”
“根据幸存者的报告和现场残留的能量波动分析……袭击者,是机械教廷的‘神子’!”
瓦莱里乌斯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名副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说谁?”
“是‘神子’,上校!他疯了!他直接攻击了我们的军事设施!”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瓦莱里乌斯心底升起。
他明白了。那个失控的棋子,终于不再遵守任何规则。
攻击传送法阵,这是在断绝碧岚军团的后路,是要将伊拉莉亚困死在长夜关。
他不再满足于猎杀其他候选人,而是要将所有支持候选人的势力,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
“他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他猛地回头将代表机械教廷的棋子扫落在地。
“‘摇篮’计划,进入最终阶段。通知黛弥,让她做好准备。”
“既然有人想掀翻棋盘,那我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