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耻辱。
白袍男子站在扭曲的金属通道中,感受着一股久违的恼怒。
这是一种近乎陌生的情绪,自从他被选中,成为承载“神机之种”的容器后,绝大多数属于凡人的情感都已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理性和对逻辑的极致追求。
但此刻,那份被压抑的愤怒,正像一簇无法熄灭的火焰,在他的意识核心中灼烧。
这本该是一场完美的狩猎,一场展现他作为最终胜利者绝对统治力的表演。
整个中央资料库都是他的领域,每一寸金属,每一个齿轮,都应是他的耳目与手足。
他精心设计了伏击的地点,计算了目标的每一种反应,甚至预演了他们绝望的表情。
然而,结果却是一场狼狈的追逐。
那只狡猾的契霜狐狸,那个顽固的烛火骑士,还有那个本该已经被杀死的、克洛克沃克家的余孽,他们就像三只闯入精密仪器中的老鼠,不仅躲过了所有的陷阱,还在他的领域里留下了一道道刺眼的划痕。
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他们逃脱的方式。
他们钻进了那片废弃的、逻辑混乱的旧式管网,一个连他都无法完全渗透的“系统盲区”。
这感觉就像猎物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得到了教廷内部近半数贤者秘密支持的“天选之子”,竟然会被如此羞辱。
那些老家伙们选择了他,正是看中了他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冷酷无情的执行力。
他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在圣烛大教堂那场看似意外的刺杀中,他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第一个竞争对手。
一切都按照剧本进行,完美无瑕。
直到今天。
-
“不可饶恕。”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自己的脑海中响起,那并非他本人的意志,而是“神机之种”内部无数个被吞噬的灵魂,在共同表达着被触犯的威严。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手掌。
他决定不再顾及任何代价。
资料库的稳定?系统的负荷?这些都不再重要。
他要将那片旧管网彻底从逻辑层面抹除,用最纯粹的暴力,将那三只老鼠碾成齑粉。
他要让他们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庞大的计算力开始在他的意识中汇集,翠绿色的能量纹路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顺着金属墙壁向着那片“盲区”蔓延。
坚固的合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被强行扭曲的焦糊味。
很快,他便感知到了那三人的位置。
他们从管道的出口出来了,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里没有复杂的系统网络,只有一片死寂的、充满了生物信号的区域。
“生态园?”
白袍男子微微一怔。
那是教廷用来存放失败实验品和生物改造标本的坟场,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他冷笑一声,无论他们躲到哪里,都改变不了结局。
-
他的身影瞬间融入金属墙壁,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不见。
但当他再次从生态园入口处的金属地面上凝聚成形时,迎接他的,却并非猎物惊恐的眼神。
而是一片死寂。
以及……无数双眼睛。
那些眼睛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每一个巨大的玻璃培养仓。
那头被改造的、长着黄铜刀刃翅膀的雪角鹿,它的眼球浑浊不堪,却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那株结着婴儿状果实的食人花,所有“婴儿”的眼睛不知何时全部睁开,空洞的眼眶里流淌着黑色的液体,齐刷刷地望向他。
那个被钉在培养仓中央的、半人半机械的六翼“天使”,它残破的脸上,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怒火。
成百上千道这样的目光,充满了诅咒、憎恨、疯狂、痛苦……这些最纯粹、最原始的负面情绪,像无数根无形的尖针,瞬间刺入了他的意识核心。
这些目光汇聚成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精神洪流,与他引以为傲的、冰冷的逻辑计算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神机之种”的内部,那些被他吞噬的灵魂开始躁动不安,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仿佛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股怨念的洪流撕扯。
“怎么……回事?”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对这片区域的掌控力正在飞速流失。
生态园的维生系统,那些古老的、与中央资料库主系统并不完全兼容的独立“机魂”,非但没有听从他的号令,反而像是被这些积攒了无数年的怨念所“唤醒”,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整个生态园,仿佛活了过来。
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恶意的生命体,而他,则成了入侵这个生命体的异物。
-
“欢迎光临,‘神子’大人。”
一个清脆而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其中一个巨大的培养仓顶端传来。
白袍男子猛地抬头,只见那个银发狼耳的契霜少女正坐在那里,双腿随意地晃荡着。
她身边站着那个手持长剑的烛火骑士。
而在他们身后,那个克洛克沃克家的后裔,正将他那块不断发光的怀表,按在培养仓顶部的控制中枢上。
怀表散发出的光芒,正通过某种共鸣,与整个生态园所有培养仓的维生系统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排斥他的能量场。
“看来你的‘主场优势’,在这里不太好用啊。”
艾米微笑着说,但那笑容里却不带一丝温度。
“我得承认,你确实很强。在你的领域里,我们毫无胜算。但是,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刀。
“这些被你们当做垃圾一样丢弃在这里的‘失败品’,它们也有灵魂。它们承受的痛苦,它们积累的怨恨,可比你那颗拼凑起来的‘神机之种’要纯粹得多。”
“而这里,现在是它们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