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卫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可以帮你。”
“真的?”
“真的。”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我不是为了赎罪,是为了不让下一个林骁、下一个我,再犯同样的错。”
窗外雨声渐起,敲打着瓦片,也敲打着两颗破碎的心。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听着雨滴落在屋檐下的节奏,如同心跳。
后来,他们在湖口地下找到了一份加密文件,里面记载着李运恒与日军高层的秘密交易记录,包括如何伪造军情、误导指挥官、甚至故意放任马当失守以换取更大战略优势。
当这份证据送到重庆时,全国哗然。
白崇禧震怒,下令彻查,李运恒被捕入狱,不久后服毒自尽。
林骁的右耳还在嗡鸣,那是炮弹破空时留下的余震,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颅骨里反复敲打。
他站在孤塘高地,脚下是湿滑的泥浆,混着血与硝烟,踩上去黏腻得让人作呕。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铁锈味、腐烂的草木气息,还有远处烧焦的人肉味道——那是昨夜战死者的残骸。
“连长!”通讯员小陈喘着粗气跑来,脸上全是灰,眼睛却亮得惊人,“第十一师……他们赢了!”
林骁一怔,目光扫过前方战场:尸横遍野,但那些倒下的身影中,有中国人挺立的姿态。
他们不是被击溃,而是主动撤退——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战术空间。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
小陈指着地上一块染血的布片:“这是敌人的袖标!不是普通的日军,是‘关东军特务旅’,他们穿着伪满洲国的制服,可标志不对。”
林骁蹲下身,指尖触到那块布料,粗糙、冰冷,还带着未干的汗渍。
他眯起眼,仔细辨认——
那是一个三角形符号,内嵌齿轮与火焰,下方写着一行小字:“忠魂不灭”。
这不是日军标准标识,也不是任何已知部队徽章。
它更像是某种秘密组织的暗记,一个只存在于档案角落里的名字:“影子营”。
“他们在骗我们。”林骁喃喃,“不只是敌人,还有我们自己人。”
这时,薛卫英匆匆赶来,一身军装已被鲜血浸透,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出血,眼神却锐利如刀:“你发现了什么?”
林骁抬头看他,眼中没有愤怒,只有疲惫后的清醒:“冈村宁次不是疯子,他是聪明人。他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放弃九江,所以他故意放出假情报,让我们以为孤塘易守难攻,实则埋伏了一支精锐特种部队。”
“你是说……”薛卫英声音颤抖,“这场胜利,是陷阱?”
“对。”林骁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战壕边缘,俯瞰整个战场,“你以为第十一师是在反击?不,他们是诱饵。他们故意暴露位置,引敌深入,再一举歼灭。”
薛卫英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那为什么没人阻止?为什么没人提醒?”
林骁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声凄厉得像是哭:“因为有人希望我们输。”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风停了,枪声也远去,只剩下两人之间沉重的呼吸。
薛卫英终于明白过来,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变红,最后变成一种近乎疯狂的灰败。
他踉跄几步,靠在断墙边,声音嘶哑:“你说的是李运恒?是他策划这一切?”
“不止是他。”林骁低声道,“还有那个躲在重庆幕后的人——他要让九江失守,不是为了削弱我们,是为了制造混乱,让所有人都怀疑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薛卫英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别信任何人,包括你的长官。”
原来,那一句话早已埋下了伏笔。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日军再次发动总攻。
这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倾巢而出——空中战机轰鸣,江面舰艇齐射,地面步兵如潮水般涌来。
孤塘上的中国士兵一个个倒下,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林骁亲眼看见一个小战士,才十七岁,满脸稚气,却被炸断一条腿,仍死死抱住机枪,朝敌人扫射。
直到最后一颗子弹射完,他才倒下,嘴里还念叨着:“妈……我回来了……”
那一刻,林骁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懂了——
有些牺牲,永远无人知晓;有些人,注定孤独前行。
傍晚,日军占领孤塘,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绝望。
林骁坐在废墟中,手里握着那块袖标,耳边回荡着小战士最后的话。
薛卫英走来,默默递给他一碗热粥,香气扑鼻,暖人心脾。
“你还记得吗?”薛卫英低声问,“我们在马当见过的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哭的时候,我们也曾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林骁点头,咽下一口粥,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
“可现实从来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薛卫英看着远方,眼神坚定:“我们要活下去,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林骁望向天空,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暴雨。
他轻声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在战场上捡到一块铜币,上面刻着‘忠’字。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薛卫英愣住:“你父亲……是你亲生的?”
“不。”林骁苦笑,“是我养父,一个老兵,在抗战爆发前就死了。但他教会我一件事:真正的忠诚,不是服从命令,而是看清真相之后,依然选择战斗。”
这一刻,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听着雨点落在瓦砾上的声音,如同心跳。
几天后,一份加密电报送达重庆,内容震惊全国:
“孤塘之战非败非胜,实为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幕后黑手指向高层腐败,建议彻查所有涉事将领。”
白崇禧震怒,下令彻查,最终牵出三名高级军官涉案,其中一人正是李运恒的心腹。
而林骁与薛卫英,则成了这场风暴中最亮的两颗星。
他们没有升官加爵,也没有接受表彰,只是默默地整理战地记录,写下每一个无名英雄的名字。
九江被成功夺下后,一场关乎战略要地的激烈角逐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