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跪倒在地,捂住耳朵,牙齿咯咯作响;有人闭眼祈祷,鼻腔里全是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味道,苦涩、灼热,直冲脑门。
“香口镇沦陷!”副官冲进来,满脸灰土,嗓音嘶哑,“日军波田支队……登陆了!”
他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士兵倒地不起,胸口一片猩红,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滴在地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嗒、嗒”声,像心跳,又像钟摆。
指挥官猛地站起,椅子翻倒,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是命运撕裂的哀鸣。
他一身军装笔挺,肩章上的星芒在昏暗灯光下冷冽如冰。剑眉紧锁,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那不是愤怒,而是清醒后的决绝。
“内奸!”他说,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嘈杂,“否则,敌人怎会如此精准?”
空气中瞬间冻结。
有人低头,有人眼神躲闪,有人握紧枪柄,指节泛白。
“谁?”副官追问,语气急促,“是谁泄露了布防图?是谁让香口镇成了空城?”
指挥官没回答,只缓缓走向墙边悬挂的地图,指尖划过香口镇的位置,停顿片刻,忽然转身,盯着角落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文书:“你昨天下午,去过香口镇送文件。”
文书脸色骤变,嘴唇微颤:“我……我只是送资料……”
“那你为什么带走了守备营的联络密码本?”指挥官步步逼近,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之力,“你知道吗?那本子,只有团长和参谋长知道!”
文书猛然抬头,眼中惊恐一闪而过,随即化为疯狂:“你们杀了我爹!我娘还在合肥!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为了保武汉,把我们全扔进水里!”
他嘶吼着,眼泪混着灰尘滚落,整个人像一头困兽般扑向指挥官。
人群哗然。
有人拔枪,有人后退,有人闭眼——这不只是背叛,这是人性的崩塌。
“你错了。”指挥官突然笑了,笑得极淡,却又极深,“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告诉你: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
他猛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染血的战报,递过去:“你看清楚了——这不是泄密,这是诱饵。”
文书愣住,接过战报的手抖得厉害。
上面写着:香口镇驻军兵力不足,火力薄弱,极易突破。
但更关键的是,旁边一行小字:“敌军主力并未集结于香口,而是佯攻,真正目标,是马当主阵地!”
“你懂了吗?”指挥官俯身,声音轻得像风,“他们故意让你看到‘漏洞’,让你以为自己赢了,其实,他们早就在等你暴露身份。”
文书怔住,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原来,他不是内奸,而是棋子。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许早已潜伏在指挥所内部。
此时,远处炮火愈发猛烈,大地震颤,仿佛要将所有人吞噬。
指挥官不再理会文书,转身披上大衣,对众人喊道:“所有人,跟我走!不能让马当变成第二个花园口!”
队伍迅速集结,脚步沉重却坚定。
陈砚背着小禾走在最前,她的小手紧紧攥着他衣角,眼睛亮得惊人,像夜空中不肯熄灭的星。
抵达前线时,已是深夜。
江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日军炮火不断,照明弹照亮天际,映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影——那是守军战士,在废墟中坚守,哪怕只剩一人,也不退半步。
“你们来了?”一位重伤军官躺在担架上,嘴角流血,仍笑着问,“我还以为没人信我们呢。”
指挥官蹲下来,握住他的手:“你说得对,我们不该信别人,但我们必须信彼此。”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战争从不靠一个人打赢,而是靠一群人的信念撑起。
高潮来临。
日军突袭马当主炮台,一发炮弹击中弹药库,爆炸瞬间腾起冲天火光,照亮整个江面。
一名士兵冲向火海,试图关闭引信阀门,却被火焰吞没。
临死前,他高喊:“别怕!还有人在!”
陈砚听见了这句话,泪水夺眶而出。
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感动——原来,有些牺牲,是为了让人活下去。
他抱紧小禾,低声说:“记住今天,孩子,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记住——什么是值得守护的东西。”
小禾点点头,小小的手掌贴在他心口,仿佛能感受到那一颗跳动的心脏,正用尽全力告诉世界: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硝烟刺鼻,像烧红的铁片擦过肺腑;炮声震耳,仿佛大地在低吼中颤抖。血与火交织成一幅地狱图卷,每一块碎石都带着体温,每一粒沙土都浸透哀鸣。
他叫林骁,是这支部队里最年轻的连长,眉骨上一道旧疤,像是命运刻下的印记——那是去年冬天,在湘江边救下一个被炸断腿的小兵时留下的。他不说话,但眼神比枪更冷,比刀更利。
“长官!”一个满脸泥灰的士兵扑过来,声音嘶哑,“弹药……快没了。”
林骁没回头,只是攥紧了腰间的驳壳枪,指节泛白。他知道,这不是报告,是宣判。
那一刻,风停了,雨也歇了,连敌人的枪声似乎都慢了一拍。
“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林骁终于开口,嗓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割开空气,“我们是来让敌人记住——中国人,骨头硬。”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轰鸣,不是炮响,也不是飞机掠空,而是某种金属撞击水面的声音,沉稳、坚定,如同心跳。
一艘破旧的木船从江雾中驶出,帆布残缺,船身布满弹孔,却载着整整三箱子弹、两百颗手榴弹,还有几个浑身湿透的运输兵,其中一个还抱着一捆未拆封的医疗包。
“是谁?谁派你们来的?”林骁冲上前,声音有些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不敢相信。
那名运输兵抬起头,脸上全是伤痕,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另一只却亮得惊人:“是我爹让我来的……他说,‘如果马当丢了,就没人能守住长江’。”
林骁怔住了。
原来那个总在战地医院门口徘徊的老头,每天给重伤员喂粥、缝伤口、唱山歌的人,竟然是这艘船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