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老板!真的成了!”
一声带着破音的嘶吼,打破了龙虎山后山正午的慵懒。
空地之上,马仙洪像个第一次造出火药的原始人,手舞足蹈,满脸通红,就连脖子上挂着的那串视若珍宝的噬囊此时都显得有些累赘,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乱响。
在他面前,矗立着一座完全颠覆了炼器常识的“建筑”。
那是一座两层高的小竹楼。
但这竹楼,不是搭建出来的,而是“长”出来的。
根系深深扎入泥土,直接汲取着龙虎山地脉中溢散的灵气。原本坚硬的青竹,在被注入了某种特定的生命编码后,变得如同拥有了自主意识。它们相互缠绕、编织,竹节与竹节之间自然融合,形成了比最精密的榫卯还要稳固的结构。
翠绿的竹叶层层叠叠,在屋顶铺成了一片天然的瓦片,阳光透过缝隙洒下,不仅不漏雨,反而能将光线转化为纯净的乙木之气,充盈在屋内。
“呼吸……”
马仙洪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门框上一根还在微微搏动的青竹经络。
“它在呼吸!这就是您说的……活着的法器!”
这一刻,马仙洪的世界观崩塌了,然后又重组了。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神机百炼,在过去总是执着于用死物去模拟天道,用机关去代替造化。修身炉也好,如花傀儡也罢,做得再精巧,那也是死的,是冰冷的。
但现在,在楚休那毫不讲理的“填鸭式”教学下,他推开了一扇通往神之领域的大门。
生物炼器。
或者说,造物。
“这就把你激动成这样?”
楚休的神念慢悠悠地飘过来,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这才哪到哪?这竹楼也就是个‘胚胎’,连简单的自我防御机制都没进化出来。若是遇到火攻,还得靠你去救火。”
“不不不,老板,这对我的启发太大了!”
马仙洪根本不在意楚休的打击,眼神狂热得像个信徒,“如果在这些竹节的生长节点里,嵌入我改良后的聚灵核心,再配合您的乙木之气作为能源……我可以让它长出炮塔!长出护盾!甚至……甚至让它变成一座移动的战争堡垒!”
楚休心里暗笑。
这小子,果然是个战争贩子,给他块泥巴他都能想着怎么捏成炸弹。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
“想法不错。”
一根柳条垂下,像是在摸宠物一样,轻轻拍了拍马仙洪那光溜溜的脑门,“继续努力,后山的基建工作就交给你了。记住,我要的不是房子,是生态。”
“是!保证完成任务!”
马仙洪立正敬礼,转身就投入到了新一轮的“疯狂实验”中。
而这一幕,全然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正在修剪花草的少女眼中。
陆灵珊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园艺剪,此时正对着一丛无辜的杂草“痛下杀手”。
“咔嚓!咔嚓!”
每一剪子下去,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杀气。
“那个打铁的……凭什么?”
少女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底那一抹幽怨与不甘。
她是能与草木通灵的异人,是“大人”亲手点化的神使,更是第一个全心全意侍奉大人的信徒。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她才配得上这种“神恩浩荡”的亲密指导。
可这几天,“大人”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新来的“园丁”身上。
那种手把手的教导,那种直接将神念注入脑海的亲密……
“明明是我先来的……”
陆灵珊咬着嘴唇,手中的剪刀越握越紧,指节都有些泛白。她脚下的土地里,几根带着尖刺的荆棘正随着她的情绪波动,悄悄探出了头,像是一群渴望鲜血的毒蛇,死死盯着远处那个兴奋的背影。
一种名为“嫉妒”的毒草,正在这个虔诚少女的心里疯狂生长。
她知道这不对。
那是大人的决定,大人的意志是不容置疑的。
可是……心里就是好酸啊。
酸得像是吞了一百斤没熟的柠檬。
就在这时。
嗡——
空气微微震颤。
陆灵珊浑身一僵,那种如芒在背的被注视感瞬间笼罩了她。她慌乱地收起眼中的怨念,想要将那几根失控的荆棘按回土里,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怕被家长发现的孩子。
“大……大人……”
她转过身,声音细若蚊蝇,甚至不敢抬头看那棵参天的古树。
然而,预想中的惩罚并没有降临。
一片翠绿欲滴的柳叶,打着旋儿,从高高的树冠上飘落。
它没有落地,而是轻盈地悬停在了陆灵珊的面前。
紧接着,一股温润、平和,带着淡淡清香的神念,直接在她心底化开。
“灵珊。”
楚休的声音没有了面对马仙洪时的那种严厉与戏谑,反而多了一分难得的温和,“你的道,在于心,在于与万物共情。”
“荆棘也是生命,但不该用来针对同伴。”
“去吧,把那片竹林的根系梳理一下,它们长得太快,有些消化不良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那一瞬间。
陆灵珊眼眶红了。
所有的委屈、嫉妒、不甘,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只有你能做”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大人没有忘记她。
大人还是需要她的。
“是!灵珊这就去!”
少女用力抹了一把眼角,脸上重新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她双手捧起那片柳叶,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贴在心口,然后步履轻盈地跑向了竹林。
看着少女欢快的背影,楚休那庞大的树躯微微舒展了一下。
这后宫管理学,还真是门学问。
得雨露均沾啊。
“啧啧啧,柳爷,您这手段,高啊。”
树下,张楚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型摄像机,一边对着马仙洪的竹楼拍摄,一边对着楚休竖起了大拇指,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贱笑。
“一边是大棒加胡萝卜调教技术宅,一边是温言软语安抚小迷妹。”
“这御人之术,哪怕是当年的帝王心术也不过如此了吧?”
楚休没好气地抽了他一鞭子:“少贫嘴。数据记录得怎么样了?”
“都在这儿呢。”
张楚岚拍了拍手里的摄像机,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老马这路子,确实野。如果能把他这种‘赋予死物生命’的逻辑,逆向推导进我的‘炁体源流’里……”
“或许,真的能找到打破‘术之尽头’的那把钥匙。”
说到正事,张楚岚总是格外敏锐。
这几天,他不仅是在当保姆,更是在借着观察马仙洪的建造过程,疯狂地汲取着关于“规则”的感悟。
“慢慢悟吧,这只是个开始。”
楚休淡淡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竹楼前台阶上晒太阳的冯宝宝,突然翻了个身。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并没有让她感到燥热,反而像是被一层柔和的光晕包裹。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爆鸣声。
“唔……”
冯宝宝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隐隐有一抹绿光闪过。
她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直接转头,看向了竹楼的地基处。
在那里,一根刚刚生长出来的嫩竹笋,正顶破泥土,顽强地探出头来。
冯宝宝歪着头,盯着那根竹笋看了半天。
然后,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竹笋的尖端。
“你……饿了蛮?”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下一秒。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原本还需要几天才能长成的竹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蹭蹭蹭地往上窜了一截,瞬间长出了几片嫩绿的叶子,还讨好似的在冯宝宝的手指上蹭了蹭。
“卧槽?!”
张楚岚吓得手里的摄像机差点掉地上,“宝儿姐……刚才那是……生命催化?!”
就连远处的马仙洪也惊呆了。
他累死累活、精心计算了半天才能做到的事,这姑娘随手一点就成了?
这就是天赋压制吗?
楚休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一震。
那是……建木的本能。
冯宝宝体内的“叶片”记忆正在苏醒,她开始下意识地运用那种属于“世界树”的高维权限,去沟通、去命令这些低维的植物。
这是一件好事。
说明她的神魂正在快速修复。
但同时,也是个危险的信号。
这种力量一旦失控,必然会引来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们的觊觎。
比如……京城那帮人。
楚休的神念猛地一沉,视线再次跨越千里,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在那里。
原本只是在试探的几股晦暗气息,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正在朝着某个特定的目标疯狂聚集。
“看来,咱们的王道长,要有大麻烦了。”
楚休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马仙洪,别玩泥巴了。”
“收拾东西。”
“准备进京,去会会那帮想动我也想动的人的……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