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京城,日头毒辣。
王家大院里,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让人心烦意乱。
这是一座典型的京派四合院,几进几出,回廊曲折,透着股子大户人家的森严与气派。
而在最深处的一座僻静小院里。
一个穿着大裤衩、踩着人字拖的年轻道士,正毫无形象地瘫在藤椅上,手里摇着把破蒲扇,一副随时都要睡死过去的样子。
王也。
武当山上下来的“小道爷”,也是如今这异人界里,身怀“风后奇门”绝技的头号目标。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也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
自从罗天大醮回来,他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家里那老头子整天逼着他接手生意,外面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盯着他,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连睡个午觉都得睁只眼。
“这世道,想当个闲云野鹤怎么就这么难呢?”
就在他抱怨的时候。
一阵微风,忽然从院墙外吹了进来。
风很轻,没有惊动院子里的任何警报,甚至连看门的护院都没察觉到异样。
但这风里,却夹杂着一缕极其不起眼的柳絮。
那柳絮白得有些不正常,在阳光下甚至看不到影子。
它轻飘飘地越过高墙,穿过回廊,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精准地飘进了这座僻静的小院。
然后。
不偏不倚。
落在了王也放在手边石桌上的那个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旁边的龟壳上。
嗡——
就在柳絮触碰到龟壳的瞬间。
原本正瘫在藤椅上装死的王也,整个人猛地一僵。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被某种洪荒巨兽盯上的战栗感,瞬间炸开了他全身的汗毛!
“谁?!”
王也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藤椅上蹦了起来。
他那原本总是半睁半闭的死鱼眼,此刻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个龟壳。
就在刚才。
他感觉到自己那平日里百试百灵、足以拨动四盘的内景,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绝对的位格压制!
“哪路高人跟晚辈开这种玩笑?”
王也咽了口唾沫,双手迅速结印,脚下奇门局瞬间展开。
巽字——听风吟!
然而。
风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个静静趴在龟壳上的柳絮。
“这玩意儿……”
王也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凑近看了看。
就是一团普通的柳絮。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团白毛,他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
“算一卦。”
出于本能,王也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龟壳,试图在内景中问问这东西的来历。
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要是在这奇门局里,就没有他算不出来的东西。
然而。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龟壳边缘的那一刻。
轰!
王也的脑海里,仿佛炸响了一道惊雷。
原本清晰稳定的内景世界,瞬间崩塌。
他看到的不是什么卦象,而是一棵树。
一棵大得无法形容、仿佛支撑着天地、根须扎根于虚空、树冠遮蔽了星河的恐怖巨树!
而在那巨树之下。
一双淡漠到了极致的金**竖瞳,正隔着无尽的时空,冷冷地注视着他。
仅仅是一眼。
噗——!
王也身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鲜红的血珠溅落在石桌上,触目惊心。
“咳咳咳……”
王也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惊骇欲绝。
“这……这特么是什么怪物?!”
“我就看了一眼……就要了我半条命?!”
他算过老天师,算过那个不摇碧莲张楚岚,甚至算过那个神秘的冯宝宝。
虽然都会遭到反噬,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差点让他的神魂直接溃散!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力量!
而就在王也震惊的同时。
那一缕趴在龟壳上的柳絮,似乎是完成了某种确认。
它并没有理会吐血倒地的王也。
而是借着王也刚才吐血时带起的气流,再次飘起。
慢悠悠地。
朝着王家大院更深处、那片连王也平时都不让靠近的禁地方向飘去。
“别……别去那边!”
王也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
那是王家的禁地,关着王家最大的秘密。
但他刚一动,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重新跌坐回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白色的“幽灵”,穿过重重守卫,视若无物地飘进了那座阴森的别院。
楚休的神念附着在柳絮之上,对王也的惨状没有丝毫同情。
年轻人嘛,受点挫折是好事。
这叫“社会毒打”。
柳絮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轻易穿透了别院外围那几层用来针对灵魂体的禁制。
这些在异人界看来固若金汤的防御,在楚休这个玩弄生命法则的行家眼里,就像是渔网——到处都是窟窿。
进入别院后,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一股陈旧、腐朽,却又夹杂着纯粹力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那别院地下的石室前。
几张已经发黄的符箓,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封锁着那扇厚重的铁门。
但这挡不住楚休。
柳絮化作一道流光,顺着铁门的缝隙钻了进去。
石室内。
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只有四面冰冷的墙壁,和几根粗大的锁链。
锁链的尽头,锁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就像是一具干尸。
但楚休却敏锐地感觉到。
在这具看似枯竭的躯壳里,藏着一个极其强大的、甚至比外面的王也还要纯粹的“奇门”核心。
这就是王家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个真正掌握了风后奇门全部奥秘,却被自己亲族囚禁、压榨了一辈子的可怜虫。
似乎是感应到了外来者的气息。
那原本一直垂着头、仿佛已经死掉的老人,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谁……”
他发出了一声沙哑如摩擦砂纸般的声音。
楚休没有回答。
那一缕柳絮,缓缓飘落,最终停在了老人那满是污垢的眉心之上。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乙木生气,顺着眉心注入。
如同久旱逢甘霖。
老人那原本浑浊不堪、充满了疯狂与混乱的眼眸,在这一瞬间,竟然恢复了一丝难得的清明。
他愣住了。
感受着那股从未有过的、温暖的生命力在体内流淌。
老人那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滑落。
“这……是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