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之维的身上。
这位当世绝顶，异人界公认的天花板，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他要做什么？
是质问？是不甘？还是……
没人敢想下去。
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张之维走到了广场的中央，距离楚休的主座，约莫十步之遥。
他停下了脚步。
然后，在所有人无法置信的眼神中，他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下摆。
双膝，一软。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回荡在死寂的金顶广场。
龙虎山第六十五代天师，张之维。
跪下了！
不是单膝，不是作揖。
而是，五体投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石板的，最虔诚，最古老的大礼！
“轰——！！！”
这一幕，如同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引爆了一颗真正的天雷！
疯了！
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老天师……
那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老天师！
竟然，对着那个神秘的柳真人，行此大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尊敬了。
这是，臣服！是，叩拜！
是晚辈对祖师，是凡人对神明，才能行使的，最高礼节！
“老天师！”
“师爷！”
陆瑾等十佬，以及龙虎山的一众弟子，失声惊呼！
他们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一股无形的气场，笼罩了全场。
那是，楚休的气场。
他没有阻止张之维，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接受着这一拜。
仿佛，理所当然。
张楚岚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反复地，敲碎，重组，再敲碎……
他一直以为，老天师就是这个世界的天。
可现在，天……跪下了。
跪在了那个，自己即将要去抱的大腿面前。
这一刻，他心中最后一丝对老天师的算计和提防，彻底烟消云散。
只剩下，无尽的……庆幸！
幸好……幸好自己够不要脸！幸好自己抱大腿的姿态，足够标准！
而另一边，王也看着这一幕，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终于，隐约明白了。
这位柳真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神秘高手。
他的根，他的源头，一直都扎在这龙虎山！
他，或许就是龙虎山本身！
“之维……愧对龙虎山列代祖师！”
跪在地上的张之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通透。
“愧对师尊所托！”
“更……愧对田师弟，六十年活死人之苦！”
他没有抬头，声音却传遍了整个广场，每一个字，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六十年来，之维自以为守住了秘密，守住了龙虎山。”
“今日方知，之维守住的，只是自己的执念，伤透的，却是身边人的心。”
“为了一个秘密，让手足分离，让亲人反目，让后辈，走上绝路……”
“此等行径，与邪魔外道，何异？！”
“我张之维，有罪！”
他的头，重重地，再次磕在地上！
“咚！”
这一下，仿佛将他六十年来，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固执，所有的枷锁，全都，磕得粉碎！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老天师这番发自肺腑的“罪己诏”，给震得无言以对。
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这位绝顶强者，内心最柔软，最痛苦的一面。
而龙虎山的弟子们，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只知道天师的强大，却不知道，这位老人，竟然独自背负了如此沉重的过往。
张之维磕完这一头，却没有起身。
他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的语气，开口道。
“龙虎山第六十五代天师，张之维，叩见……”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称谓。
最后，他选择了那个，在辈分上，唯一能压住他，也唯一合理的称呼。
“……小祖师！”
小祖师！！！
这三个字，比刚才那一跪，带来的冲击力，还要大上百倍！
如果说，那一跪，只是代表了张之维个人的臣服。
那么这三个字，就是代表了整个龙虎山，整个天师府，对楚休身份的，官方认证！
他不是外人！
他是龙虎山，一位辈分高到无法想象，甚至超越了老天师师尊的……祖师爷！
怪不得！
怪不得老天师会称他为“小祖宗”！
怪不得他能对龙虎山的一切了如指掌！
怪不得他能调动整座龙虎山的力量，言出法随！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柳真人……就是龙虎山，那位隐世不出的，活着的……神话！
“从今日起！”
张之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龙虎山上下，一切事务，皆由小祖师定夺！”
“小祖师之言，即为天师法旨！”
“凡龙虎山弟子，见小祖师，如见我！”
轰！
这番话，无异于，一场当着天下所有异人的面的……权力交接！
张之维，这是要，退位让贤？
不，比那更彻底！
他是将自己，连同整个龙虎山，都放在了这位“小祖师”的座下，甘为驱策！
从今天起，龙虎山，换了主人！
楚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那个已经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知道，张之维的心结，解开了。
困了他六十年的牢笼，被他自己，亲手打破了。
这便是，不破不立。
楚休没有让他起来。
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
扫过那些已经完全呆滞的十佬，扫过那个脸色变幻不定的诸葛青，扫过那个眼神狂热的张楚岚，扫过那个满脸绝望的王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冯宝宝的身上。
冯宝宝依旧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
她不懂什么叫下跪，不懂什么叫易主。
她只知道，那个让她感觉很舒服的“大树”，现在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这就很好。
楚休看着她那纯粹的眼神，心中微动。
布局，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立威，做到了。
收服龙-虎山，也顺理成章。
全性的威胁，暂时解除。
几颗有趣的棋子，也已经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那么，这场本就是为了“看一看”冯宝宝而举办的罗天大醮，也该，换个玩法了。
他收回目光，终于，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子。
“起来吧。”
他对着张之维说道。
张之维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小祖师。”
他恭敬地退到一旁，站到了楚休的身后，像一个最忠实的护卫。
这一幕，再次加深了众人心中，那不可磨灭的印象。
楚休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些所谓的“参赛选手”。
他看着那些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年轻异人。
嘴角，勾起了一抹，让所有人心里发毛的笑意。
“一场一场打，太慢了。”
“也，太无聊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既然是选拔通天箓的传人。”
“那便，换个有意思的规矩吧。”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那紧张而又期待的眼神，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让整个罗天大醮，性质彻底改变的话。
“从现在起。”
“规则，由我来定。”
第163章：规则由我定，通天箓归谁
规则由我来定。
这六个字轻飘飘地从楚休的口中说出，却像六座无法撼动的山岳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罗天大醮是天师府数百年传承的盛典，其规则早已深入人心，被整个异人界所默认。可现在这个男人只用了一句话，就要将这数百年的传统彻底颠覆。
没有人敢反对，甚至没有人敢露出丝毫质疑的表情。
开玩笑，连老天师都跪下认祖，承认对方是龙虎山真正的主人了。别说改个比赛规则，就算他现在说要把龙虎山改成龙虎洗浴中心，估计都没人敢说个“不”字。
张楚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机会！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本的比赛规则下，他要一路演戏，打得辛苦不说，还要时刻提防着被人识破。可现在这位深不可测的柳真人要亲自定规矩！以他的行事风格，定的规矩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寻常的打打杀杀！
这对自分来说是好是坏犹未可知！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或许就是自己能够名正言顺抱上这条究极大腿的最好时机！
楚休没有理会众人心中复杂的情绪。他只是缓缓地从主座之上站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广场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所有的参赛者。
“之前的比试全部作废。”
他一开口就直接宣判了之前所有胜利者的“死刑”。那些辛辛苦苦打赢第一轮的选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通天箓乃是符箓之道的极致，是精神与炁高度结合的产物。”
“靠着一身蛮力打打杀杀就能继承？”
“简直可笑。”
楚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这让在场九成以上的异人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因为他们就是楚休口中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新的规矩很简单。”
楚休伸出了一根手指。
“看到我身后的这座大殿了吗？”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龙虎山金顶之上供奉着历代天师牌位的主殿——天师殿。
“从现在起，我将在此殿前布下一方‘道场’。所有参赛者一同进入，没有打斗，没有攻击。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楚岚、王也、诸葛青等人。
“在这‘道场’之中走下去。谁能走到这天师殿的门前，用手触碰到那扇大门，通天箓便归谁。”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哗然！
就这？走过去摸一下门？这算什么规矩？这也太简单了吧！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尤其是那些自知实力不济、原本只是来凑个数的异人，更是觉得天上掉了馅饼！这不就是比谁腿脚快吗？
然而只有少数几个人，比如王也、比如诸葛青，他们的脸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很清楚，这位柳真人绝不可能设下一个如此简单的考验。那所谓的“道场”必然暗藏玄机！而且是比拳脚相加更加凶险万分的玄机！
张楚岚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想到了之前这位柳真人仅仅用几句话就让老天师道心崩溃口吐鲜血，用一个眼神就让王也吐血倒地龟甲碎裂！他的手段根本就不是物理层面的！
这个“道场”考验的恐怕是神魂、意志、道心！这可比打架要难得多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楚休动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了脚，然后轻轻地向下一跺。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波纹以他的脚下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那波纹扫过了整个金顶广场，从天师殿的门前一直延伸到所有参赛者站立的区域。
刹那间，所有被波纹覆盖的异人都感觉到了变化！
空气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空气，而是变得粘稠厚重如同置身于深海！
更可怕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无边气息，充斥了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一种勃勃的生机，如同春天万物复苏，如同百花瞬间绽放，如同生命最原始的脉动！
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一些修为较低或受了轻伤的异人甚至感觉自己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体内的炁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
“这……这是何等的神通！”
“天啊，我感觉我的瓶颈都松动了！”
“只是站在这里就比我苦修一年效果还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他们看向楚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成了看待神只般的狂热！
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他们就发现这股浓郁到极致的生机并非全是好处！当这股生机浓郁到一定程度时，它便化为了一种无孔不入的压力！一种来自生命本源的绝对的位阶压制！
就像一只兔子面对着一头太古真龙！哪怕真龙没有释放任何敌意，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臣服感也足以让兔子肝胆俱裂、动弹不得！
“呃……”
一个实力最弱的参赛者第一个承受不住，他脸色涨红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人，而是在面对一片无边无际孕育了万物的原始森林！他在这片森林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扑通！扑通！扑通！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外围的数百名参赛者就倒下了一大片！他们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就已经被这股庞大的生命威压压垮了意志，失去了比赛的资格！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终于明白！这个看似简单的“走路”考验究竟有多么恐怖！
这不是在走路！这是在逆天而行！是以凡人之躯去挑战神明的领域！
楚休看着下方倒下的一大片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这片道场的主宰。
“道场已开。考验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些还站着的寥寥无几的强者终于动了！
诸葛青咬着牙第一个迈出了脚步！他体内的武侯奇门疯狂运转，试图解析这片道场的构造为自己找到一条最省力的路！可他刚一推演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不行！这片道场根本不是“术”！这是纯粹的“道”的显化！是他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的领域！他只能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硬抗着那股威压，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另一边王也也动了。他没有去推演，他知道那是自寻死路。他只是将自己的心神彻底放空，顺应着这股威压，不抗拒不顺从，如同风中的一片落叶、水中的一叶浮萍，用一种近乎“无为”的方式缓缓向前。他的步伐比诸葛青更慢但更加稳健。
而张楚岚此刻则是满头大汗！他体内的金光咒疯狂催动却只能勉强护住心神！那股无处不在的生机威压让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跪下去！
更要命的是！他体内的炁体源流在接触到这股气息之后竟然沸腾了！它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与轰鸣，疯狂地想要冲出他的身体与那股气息融为一体！
这让张楚岚苦不堪言！他不仅要抵抗外界的压力，还要压制体内的暴动！双重压力之下他每迈出一步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咯咯作响！
就在所有“优等生”都在这神之考场中苦苦挣扎之时，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身影动了。
冯宝宝。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报名参赛，但她也身处这片“道场”之中。
当那股生机威压笼罩全场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的时候，她却露出了一个无比舒服无比惬意的表情。就像一条鱼回到了水里，一棵树沐浴在阳光下。
那股对别人来说是灭顶之灾的威压，对她而言却是最温暖最舒适的怀抱。
她歪了歪头看着不远处那个站在天师殿前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大树”，她觉得自己应该离他更近一些。
于是她迈开了脚步。
没有抵抗，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炁。
她就那么闲庭信步地走着。
轻松地超过了跪倒在地的众人。
轻松地超过了步履维艰的诸葛青。
轻松地超过了摇摇欲坠的张楚岚。
在全场数万人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中，她一路向前畅通无阻。
最后她走到了张楚岚的身边，看着他那副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的狼狈模样，那双纯粹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解，仿佛在问：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张楚岚看着从自己身边像逛公园一样走过去的冯宝宝，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而冯宝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朝着那个最终的目标走去。
楚休看着这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真正的笑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冯宝宝会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成考验的人时，楚休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
他看着那个已经离天师殿大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冯宝宝，又看了看下方所有因为这一幕而陷入呆滞的异人。
他用一种平淡到极致却又掀起了更大风暴的口吻说道。
“她不算。”
“她不是来抢通天箓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张楚岚的脸上。
“她，是这次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