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仿佛没有察觉那丝疏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得体的笑意,转而对侍立在一旁、神色同样凝重的孔嬷嬷吩咐道,
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嬷嬷,将西厢房那两间最好的、朝阳又安静的上房立刻收拾出来,
一应陈设用具,皆按最高规格置办,务必要让何嬷嬷、尹嬷嬷住得舒适妥帖。两位嬷嬷在府期间的一切用度份例,
皆比照您的份例来安排,若有短缺或不便,可直接来回我,定要周到备至,不可有丝毫怠慢。”
此言一出,何、尹二人眼中不禁再次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比照小姐乳母、府中最有体面的老嬷嬷的份例,
这既给予了她们极高的尊重和体面,远非寻常教习嬷嬷可比,又巧妙地、不着痕迹地将她们纳入了文绣院现有的、
以孔嬷嬷为核心的管理体系之内,未曾越过孔嬷嬷去,极大程度上维护了院内原有的秩序与心腹下人的地位和积极性。
这份心思之细腻、处事之周到、权衡之老辣,绝非常人可及!
“是,小姐,老奴省得,这就去安排,定会办得妥妥当当。”孔嬷嬷心领神会,恭敬应下,心中对小姐的处事手段更是佩服。
安排妥当,骆静便只带着秋月一人,神色从容平静,随魏公公出门登车,前往宫中向太后谢恩。
自始至终,未见半分新得势的轻狂张扬,亦无丝毫怯懦不安,仿佛只是去完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礼节。
待骆静的马车驶离,孔嬷嬷立刻亲自领着何、尹二位嬷嬷前往西厢房安置。房间早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暖洋洋的。屋内陈设典雅,床铺柔软,熏香袅袅,甚至贴心地备好了梳洗的热水和崭新的巾帕。
刚坐下片刻,便有手脚麻利的小丫鬟奉上热气腾腾的上好香茗和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
片刻后,孔嬷嬷去而复返,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手中捧着两个绣工极其精美、鼓鼓囊囊的荷包,
分别递到何嬷嬷和尹嬷嬷手中,语气诚恳:“小姐临行前特意吩咐了,一点微薄心意,
给两位嬷嬷初来乍到添盏茶喝,万万不要推辞,否则小姐回来定要责怪老奴办事不力了。”
何嬷嬷与尹嬷嬷在宫中见惯赏赐,心下并未太在意,只当是寻常的银锞子表心意,面上客气地谢过,便收下了。
然而,当她们回到布置舒适的房间,掩上房门,出于习惯打开荷包查看时,两人几乎同时呼吸一窒,
捏着荷包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荷包里面,赫然是两张面额高达二百五十两的、京城最大票号“通盛元”出具的、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
两个荷包,合计整整五百两雪花官银!
五百两!这几乎相当于她们二人在宫中兢兢业业当差数年才能攒下的俸禄总和!这位未来的雍王妃,
出手竟如此阔绰惊人!且这赏赐给的时机如此巧妙,并非大庭广众之下施恩,而是通过心腹私下相赠,
全了她们的颜面,更显其诚意深厚与用心良苦!
两位嬷嬷捏着那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银票,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激动。
先前那点从宫中带出来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与疏离,在这一刻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
被重视、被礼遇的知遇之感,以及一种清晰的认知——这位年轻的主子,绝非池中之物!
既有太后娘娘的坚实靠山,雍王殿下非同一般的看重,自身又如此练达通透,深谙人心世故,出手更是豪迈大气,懂得如何收服人心!
尹嬷嬷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何姐姐,看来……咱们这回,是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这位主子,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何嬷嬷重重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低声道:“自然。太后娘娘眼光毒辣,雍王殿下更是……这位王妃,心性手段俱是上乘,
前途不可限量。你我若能尽心辅佐,将来或许……还能挣个更好的前程晚年。”
至此,两位宫中出来的积年老嬷嬷,心中那杆秤,已彻底倒向了骆静这一边。
皇宫,寿安宫。
殿内暖意融融,鎏金熏炉中吐出缕缕清雅的梨香。太后崔氏早已端坐暖榻之上,身着家常的绛紫色缠枝牡丹纹常服,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套简单的赤金头面,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见到骆静在宫人引导下缓步进来,
她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而慈和的笑容,不等骆静行全跪拜大礼,便连连招手。
“好孩子,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太后的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怜爱。她拉着骆静的手,
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榻上,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一丝心疼,“昨日府上那般喧闹,
又是接旨,又是……唉,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吧?委屈我的儿了。” 她直接略过了那些不愉快的过程,只提结果与关怀。
骆静心中一暖,那股在侯府中必须时刻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弛了些许。她顺从地坐下,微微垂首,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柔却清晰:“劳母后挂心,臣女无恙。一切皆是天恩浩荡,臣女唯有感激。”
太后听到这声自然而然的“母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好,好!这声母后,哀家听着心里头熨帖!比喝了蜜还甜!” 她说着,动作轻柔地从自己腕上褪下一串颜色深褐、
油润透亮、每一颗都仿佛蕴含着岁月沉淀的沉香木佛珠,亲手、小心翼翼地戴到了骆静纤细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