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烽火彻底熄灭,只余下焦土与凝固的血色诉说着曾经的惨烈。北疆行营主力大军,在完成对战场的基本清理和对乌洛兰残部的追剿后,开始分批拔营,带着缴获、押解着俘虏,浩浩荡荡向南凯旋。
陈骤的前锋军作为功勋部队,被安排在队列较为靠前的位置,享受着胜利者应得的荣光。只是这荣光背后,是几乎被打空的营头和无数永远留在北地的亡魂。队伍沉默地行进,士兵们脸上少了出征时的躁动,多了经血火淬炼后的沉静与疲惫。
数日后,大军抵达北疆行营本部。辕门之外,旌旗招展,留守的官吏、辅兵以及部分轻伤员早已得到消息,列队相迎。欢呼声、鼓乐声震天响起,迎接这支得胜之师。
陈骤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营垒,心中感慨万千。出征时五千昂扬锐士,归来时不足两千伤残之躯。他的目光在迎接的人群中搜寻,很快便定格在伤兵营区域那道熟悉的素色身影上。
苏婉站在一众医官之前,清丽的面容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与担忧,目光穿越纷杂的人群,直直地落在陈骤身上。四目相对,千言万语皆在无声之中。陈骤看到她紧紧攥着胸前,那里,他赠予的那枚狼牙护身符正贴身戴着。他微微颔首,用眼神传递着自己平安归来的讯息。苏婉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却努力弯起嘴角,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浅笑。
简单的迎接仪式后,王潜下令各军归建休整,犒赏三军,并宣告三日后于校场举行盛大献俘及封赏典礼。
前锋军营地顿时变得拥挤而喧嚣。补充的新兵带着好奇与敬畏打量着这些浑身煞气的前辈,而幸存的老兵们则沉默地整理着营房,祭奠着逝去的同袍。豆子和周槐忙得团团转,核对人员,接收补充的兵员和物资。小六则一头扎进伤兵营,协助苏婉等人救治伤员,尤其是重伤未愈的大牛、赵破虏等人。
陈骤先是亲自去查看了几位重伤骨干的情况,嘱咐军医尽力救治,随后便召集韩迁、岳斌、胡茬、老猫等还能行动的主要将领,以及石墩、豆子、周槐等人,在中军帐内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内部会议。
“此战,前锋军打出了威风,也打空了家底。”陈骤开门见山,“阵亡将士的抚恤,功劳评定,必须尽快落实,不能寒了活着的人的心,更不能让死了的兄弟白死。韩迁、豆子、周槐,你们三人负责,务必细致公允。”
“末将(属下)明白!”三人肃然领命。
“岳斌,陷阵营伤亡亦重,新补入的兵员,你要尽快消化,严加操练,恢复战力。”
“诺!”岳斌言简意赅。
“胡茬,骑兵队重建非一日之功,你先好生养伤,同时留意军中可用之骑卒。”
“放心吧都督,心里有数!”胡茬拍着胸脯,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老猫,斥候队损失也不小,补充和训练同样要紧。北边不会一直安静下去。”
老猫默默点头。
“石墩,新兵操练不能松懈,见过血了,更要懂得如何活下来。”
“俺晓得!”石墩独眼闪烁着精光。
安排完各项事务,陈骤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更大的风波或许还在后面。
三日后,校场之上,旌旗蔽日,三军列阵。
缴获的乌洛兰金狼旗、黑豹旗等被践踏在地,垂头丧气的俘虏被押解过场,引得将士们阵阵欢呼。气氛庄重而热烈。
王潜高踞点将台,当众宣读捷报和封赏诏令(或行营钧令)。
“……前锋都督陈骤,忠勇果毅,临机决断,固守险地,力挫敌锋,斩将搴旗,功勋卓着!擢升为 镇北将军 (或根据朝廷规制授予更高阶武散官或将军号),实授 北疆行营节度副使 ,仍兼领前锋军事宜,节制兵马增至八千……”
陈骤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沉静:“末将谢帅恩!”心中却无太多波澜,唯有责任更重之感。
随后,韩迁、岳斌、胡茬、老猫、赵鹰、大牛(由人代领)、石墩等一众将领,依据战功,各有封赏提拔,或升迁官职,或赏赐金银田宅。阵亡将士如杜衡等,亦追赠官爵,厚加抚恤。
封赏完毕,三军欢呼,声震云霄。
然而,在沸腾的欢呼声中,陈骤敏锐地注意到,观礼台上,郑长史不知何时已然回营,正与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赵副都护站在一起,两人目光偶尔扫过自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沉。
凯旋的荣耀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
仪式结束后,陈骤正准备返回营地,一名王潜的亲卫悄然来到他身边,低声道:“陈将军,大帅请您过后至帅帐一叙。”
陈骤心中一动,知道王潜必有要事相商。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与医官们一同忙碌的苏婉身影,压下心中的牵挂,转身向着帅帐走去。
新的身份,新的权责,新的挑战,已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