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然挤回王至诚身边,又是替王至诚高兴,又是为自己失落,语气复杂:“王兄,中了!第七!只是……以王兄之才,我以为必是前三元……”
赵启明也低声道:“至诚兄的文章,我等拜服,第七……实在有些委屈了。”
林文远消息灵通,似乎隐约猜到些什么,低声道:“王兄,怕是……文章太直,犯了忌讳?”
王至诚面色平静如水,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
他拍了拍张浩然和赵启明的肩膀,安慰道:“能中已是万幸。张兄,赵兄,不必气馁,三年后再战便是。”
他又看向林文远,淡然一笑:“林兄所言,或许是吧。文章写出来,便由人评说。第七名,已经很好了。”
他的目光扫过狂喜的李慕白,望向那高悬的榜文上“沈文渊”三个字,最后落回自己的名字上。
王至诚心中并无多少失落,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写出了自己想写的文章,遵从了本心,心灵因此澄净,这远比一个“虚名”更重要。
官场倾轧,派系之争,他今日算是管中窥豹,初见端倪。
强大的神魂修为,让王至诚能够感知到许多东西。
这第七名,对王至诚来说,与其说是一个挫折,不如说是一份提前到来的警示和磨砺。
前方的路,还很长,也很复杂。
但王至诚的眼神,却愈发清澈坚定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贡院外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又渐渐退去,留下满地狼藉与众生百态。
张浩然、赵启明、林文远三人簇拥着王至诚离去,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喜悦是有的,毕竟王至诚高中第七,已是万千学子梦寐以求的成绩;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错愕,为王至诚感到的“不值”与自身名落孙山(林文远不好表现出喜悦之情)的失落交织在一起,让恭喜的话语都显得有几分干涩。
“王兄,第七……第七也是极高的名次了!全省数千学子,能跻身前十,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张浩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振奋些,但眼底的黯然却无法完全掩饰。
他心中暗道:“以王兄之才,院试案首,文章锦绣,理应是解元之才啊!怎会只是第七?莫非……真是时运不济,或是文章不合主考心意?唉,连王兄这般人物都……我辈落榜,似乎也不算太冤?”这念头一起,他心中的失落感竟奇异地减轻了一些,甚至对王至诚生出一种“同病相怜”般的亲近感。
赵启明的目光闪烁着理性的分析,却也难掩惋惜:“至诚兄,文章本无第一,或许此次主考更偏爱沉稳敦厚的文风。你的文章锋芒过露,被压一压也是常事。能中便是大喜!”
他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第七名……这排名微妙。王兄的文章,我等皆佩服,绝非第七之资。看来朝中派系之争,已然波及科场。周侍郎是李相的人,而王兄与崔家……唉,科举虽号称公正,终究难逃人情利害。我日后若再考,需得更加留意才是。”
他感到一阵苦闷,对自身前途的考量多了几分现实的沉重。
林文远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笑容,拱手道:“恭喜王兄!文武双举人,而且皆是前十!这在我江海省亦是多年未有的佳话了!今晚小弟做东,我们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他心思活络,想得更多:“王兄这名次,怕是吃了派系的亏。不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第七名虽不如前三甲显赫,但也避免了被架上火堆烤,未必是坏事。反倒是他这文武双全的根基,已是扎实无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虽中了,但排名靠后,更需与王兄这样的俊杰交好。”
林文远的恭喜倒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只是这真心掺杂了诸多利益考量。
林文远的话,当即让张浩然、赵启明两人内心越发苦闷起来。
他们这才想起,王至诚不仅文乡试高居前十,武乡试亦然。
王至诚文武全才至此,而他们仅仅只攻读文道,却……落榜!
这,人与人的差距,还真是……
王至诚将三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神魂敏锐,虽不能尽窥其内心所有念头,但那份复杂的情绪却能清晰感知到。
王至诚淡然一笑,仿佛那被议论的第七名与他无关:“多谢三位兄台。正如赵兄所言,能中已是万幸。名次高低,各有缘法,不必过于挂怀。张兄,赵兄,你们也别因一时得失扰了心境,三年后再战便是。林兄,恭喜高中,今晚这酒,肯定是要喝的。”
王至诚的平静和豁达,反而让张浩然和赵启明更加惭愧,连忙收敛心神,再次道贺。
回到悦来客栈,消息早已传开。
掌柜的亲自在门口迎候,脸上笑开了花,一揖到底:“恭喜王老爷!贺喜王老爷!文武双举人!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客栈里住着的其他考生,无论中与不中,都纷纷围上来道喜。
他们看向王至诚的目光充满了羡慕、敬佩,甚至是一丝敬畏。
十八岁的文武双举人,文第七武第九,这已是传奇般的成绩,谁还会去细究那文试第七是否“委屈”?
在他们看来,这已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王兄真乃天纵奇才!”
“恭喜王老爷,日后必定鹏程万里!”
“回龙县王至诚王老爷的名号,今日起必然响彻全省了!”
在一片喧闹的恭喜声中,王至诚从容应对,一一回礼,然后才得以脱身回到楼上客房。
刚一进门,早已得知消息的春兰和秋菊就迎了上来。
秋菊性子急,俏脸上满是愤愤不平:“少爷!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您的文章那么好,才学那么高,怎么才得个第七?定是那主考官有眼无珠!或是……或是听了什么小人的谗言!”
她虽不敢明指崔家对头,但意思已然明显。
春兰相对沉稳,但也蹙着秀眉,一边替王至诚解下外袍,一边低声道:“少爷辛苦了。只是这名次……确实有些委屈少爷了。奴婢听说那沈公子都中了第三呢……”
言下之意,自家少爷难道还不如那落魄的沈文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