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踏着厚重的暮雪,一步一步朝山门走去。
三日巡查北境魔踪,他本以为只是例行公事,然而此刻,山门之内却已是风云变色。天空布满浓密的乌云,狂风卷起雪花,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
他刚入山门,便觉气氛诡异——弟子们行色匆匆,目光躲闪,演武场上不见往日喧嚣,唯有执法堂弟子列队巡逻,杀气森然。
四周的建筑在暴雪中显得格外阴森,屋檐下挂着的冰凌仿佛利剑,随时可能刺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墨渊呢?”玄真子沉声问迎上的执事长老。
长老低头,声音沉重:“回师尊,墨渊师兄……已被关入玄冥牢三日。执法堂认定他修炼禁术,引动魔气,致使外门七名弟子经脉受损,藏经阁古卷被焚,证据确凿。”
玄真子脚步一顿,眼中精光骤闪:“荒谬!墨渊心性纯正,怎会修习魔功?”
“可……诸多迹象皆指向他。”长老叹息,“萧无尘师弟亲口作证,说墨渊闭关时魔气外溢,且他体内真气与受害弟子体内的侵蚀之力同源。更有甚者,墨渊近日行为异常,拒不受查,似有隐瞒。”
玄真子眉头紧锁,心中翻江倒海。他深知墨渊是孤儿,自幼被他抚养长大,视如亲子,品性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可如今宗门上下舆论汹汹,执法堂已立案,若他强行保人,反落人口实。
“带我去见他。”玄真子沉声道。
玄冥牢,寒气刺骨。
墨渊被锁在寒铁链上,衣衫凌乱,面色灰败。
三日来,他反复运转心法,却始终无法理顺真气。寒髓之力如毒蛇般在经脉中游走,而那股莫名的侵蚀之力,竟似与他体内的剑气融为一体,令他连自证清白都做不到。
他心中充满了绝望,困惑于自己为何会陷入如此境地,愤怒于外界的误解和门派的冷漠。这些情绪如同附加的锁链,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师尊……”他抬头,看见玄真子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弟子……无罪。”
玄真子凝视着他,良久,轻叹:“我相信你。”
可这四个字,轻如鸿毛,重如千钧。
他知道,仅凭信任,救不了墨渊。
“我会彻查此事。”玄真子道,“但你需配合调查,不可冲动。”
墨渊点头,眼中却有不甘。他不明白,为何一切会变成这样?为何师弟萧无尘,那个他曾亲手教他练剑、为他挡过雷劫的少年,如今竟成了指控他最力的人?
三日后,执法堂大殿。
玄真子端坐主位,萧无尘立于堂下,神色肃穆,仿佛一名公正无私的调查者。
“萧无尘,”玄真子开口,“你既是墨渊师弟,又亲历此事,我命你协同执法堂,彻查魔气之源,务必还真相于天下。”
萧无尘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弟子遵命。定不负师尊所托,不负宗门正义。”
众人皆赞他大义凛然。
可无人看见,他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契机。
调查开始。
萧无尘“秉公执法”,亲自带人搜查墨渊居所,他心中暗自得意,筹划已久的阴谋正逐步展开。
他深知墨渊在宗门中的地位难以动摇,唯有捏造罪名才能将其扳倒。
在墨渊的药炉中,他迫不及待地“发现”残留的蚀灵散粉末,这正是他事先安排的“证据”之一。
接着,他在闭关室地砖下“寻得”刻有魔纹的玉符,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最后,他故作惊讶地在一名受害弟子体内,提取出与墨渊剑气同源的魔化真气,其实这真气早已被他动了手脚。
萧无尘心中冷笑,只要这些“证据”坐实,墨渊便永无翻身之日,而他则能顺利夺取首席大弟子的地位。
“证据链完整。”执法堂长老沉声道,“墨渊修炼魔功,已无悬念。”
玄真子沉默。
他不信墨渊会入魔,可这些“证据”如铁证般堆叠,连他都无法反驳。
更令他心寒的是——昔日与墨渊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竟有大半站出来作证,说墨渊近日性情大变,言语狂悖,甚至曾言“仙道虚伪,唯魔可破天”。
——这些话,墨渊从未说过。
可萧无尘只是淡淡道:“人心易变,师兄或许……早已被魔气侵蚀神智。”
夜,萧无尘居所。
他焚香静坐,手中把玩着一枚暗红玉符,正是那日从幽冥裂隙中提取的魔核。
“师尊回来了又如何?”他低语,“墨渊的剑气已与魔气融合,他的真气波动,我的玉符能完美复制。他越挣扎,越像入魔。他越辩解,越显得疯狂。”
他抬手,魔气如丝线般缠绕指尖,轻轻一弹,玉符中便浮现出墨渊在牢中痛苦挣扎的画面。
“你曾是我仰望的光,可光太亮,便成了我的阴影。”萧无尘轻笑,“如今,我便以你的黑暗,照亮我的前路。”
他闭目,开始运转《九幽噬魂诀》。魔气如潮水般涌入经脉,与他体内的封印共鸣。他能感觉到——墨渊的纯阳之体正在衰弱,而他的魔胎,正因这场冤狱而日益强大。
执法堂长老给出审判:“墨渊,真气紊乱,魔气残留,弟子受害,典籍被焚,证据确凿。”执法长老沉声道,“依律,当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以儆效尤。”
“不可!”玄真子猛然起身,袖袍一挥,一股浩荡灵压席卷全场,“墨渊是我亲传弟子,心性如何,我比谁都清楚。他若真入魔,我玄霄宗上下,无人能活至今!”
殿中一片死寂。玄真子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此事疑点重重——魔气从何而来?为何偏偏在墨渊闭关时爆发?为何受害弟子体内真气,竟与墨渊修炼的寒髓之力同源?这不像是魔功,倒像是……有人在刻意模仿、嫁祸!”
他顿了顿,声音沉缓却如雷贯耳:“我玄霄宗立派千年,从未因流言而废首席。今日若因一纸指控便诛杀亲徒,他日何以面对天下修道之人?何以面对我玄霄列祖列宗?”
众人低头,无人敢言。
萧无尘立于殿中,神色恭敬,指尖却悄然掐入掌心。——他等了这么久,布局如此周密,竟仍被师尊一句话,轻轻挡了回去。
“师尊明察。”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亦不愿相信师兄有罪。但证据确凿,若不严惩,恐难服众。不如暂将墨渊囚于寒渊狱,由弟子与执法堂共同查证,若真有冤屈,再还他清白不迟。”
玄真子目光如刀,落在萧无尘脸上:“你倒是个‘公正’的师弟。”
萧无尘低头,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弟子,只求宗门安稳。”
最终,玄真子以宗主之权,力排众议,将墨渊从“废功逐出”改为“囚于寒渊狱,待查证后定夺”。
墨渊被押走时,回头望了师尊一眼。那一眼,有感激,有不甘,更有深深的困惑。
而萧无尘,站在殿角,望着师尊的背影,眼中第一次燃起彻骨的恨意。
夜晚萧无尘独坐于暗室,手中玉符幽幽泛着红光,魔气如蛇缠绕指间。
“师尊……你总是护着他。”他低语,声音如冰,“他墨渊是孤儿,我萧无尘就不是?他根骨奇佳,我便该低人一等?你救我性命,教我仙法,可你从未真正看过我一眼!你心中,只有那个‘首席大弟子’!”
他猛地将玉符按入地面,魔气如潮水般涌出,与幽冥裂隙遥相呼应。
“好……既然你护他,那我就让整个玄霄宗,都因他而毁!”
他取出一枚黑鳞符,以血为引,悄然传讯:符纸燃尽,化作一缕黑烟,钻入地底。——那是他与魔修“夜魇族”暗中结盟的信物。
他曾是那个小村庄里将死的病童,玄真子救他,只因他“根骨尚可”。可他从不曾被真正接纳。墨渊是首席,是亲传,是师尊眼中的光;而他,只是个“顺手救下的弃子”。
如今,他要让玄真子亲眼看着——他最疼爱的弟子,如何成为毁灭宗门的罪魁祸首。而他自己,将踩着玄霄宗的废墟,登上真正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