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边的紫苏长得正旺,紫莹莹的叶片挨挨挤挤,把竹篱笆都染成了淡紫色。丫丫蹲在篱笆边,手里攥着那把小篾刀,正跟着林辰学剖竹篾。
“左手扶稳,右手用巧劲,别用蛮力。”林辰握着她的手,引导着刀刃划过竹片,薄如蝉翼的篾条顺着纹路展开,像拉开的琴弦。丫丫的鼻尖蹭到他的袖子,闻到股淡淡的艾草香——是柳清颜昨晚煮的艾草水,他用来擦了竹刀。
“林老师,这篾条要剖多细?”丫丫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奶气。
“能穿过针孔就行。”林辰松开手,看着她笨拙地尝试。篾条断了三次,丫丫的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别急,”他捡起断篾,重新剖了根递过去,“我小时候学这个,断了整整一筐竹片呢。”
丫丫吸了吸鼻子,接过新篾条。这次慢了许多,刀刃在竹片上轻轻游走,终于剖出根完整的。她举着篾条笑起来,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像只得意的小麻雀。
柳清颜端着竹篮从屋里出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南瓜糕。“歇会儿,吃点东西再弄。”她把糕点分给围观的孩子们,目光落在丫丫手里的篾条上,“哟,这不是挺像样的吗?比林辰第一次强多了。”
林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当初他剖的第一根篾条粗得能当柴烧,被柳清颜笑了整整一个月。丫丫却听得认真,小口咬着南瓜糕问:“林老师也会犯错吗?”
“他啊,”柳清颜故意拖长了调子,“以前扎风筝,把尾巴扎反了,风筝飞上天就打旋,差点砸到刘长老的烟袋锅。”
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林辰的耳根微微发烫,伸手挠了挠丫丫的头发:“别听她胡说。”
午后的阳光透过紫苏叶,在地上筛出细碎的光斑。丫丫的蝈蝈笼渐渐有了雏形,圆鼓鼓的像个小灯笼。林辰帮她把笼门编得更细密些,免得蝈蝈钻出去。“明天带你去泉边听蝈蝈叫,”他说,“它们爱在石头缝里藏着,叫声越响,说明天越晴。”
丫丫的眼睛亮起来:“真的?那我要编两个笼子,一个给蝈蝈,一个给奶奶装针线。”
柳清颜坐在廊下绣帕子,听见这话,忽然想起什么,回屋翻出个旧木盒。里面是些银质的小铃铛,是她外婆传下来的。“给笼子加上这个。”她串了三个铃铛在笼门上,“一动就响,好听。”
铃铛串在篾条上,丫丫提着笼子晃了晃,“叮铃叮铃”的响声混着紫苏的清香,在院子里荡开。几个孩子也跟着编起来,竹篾碰撞的声音、欢笑声、远处泉眼的叮咚声,搅在一起,像支温柔的曲子。
傍晚时,刘长老拄着拐杖过来,看见满院的竹篾和半成品笼子,笑得胡子都翘起来。“好啊,好啊,老手艺没丢。”他指着墙角堆着的旧竹器,“那是我年轻时编的鱼篓,你们要是想学,我教你们。”
丫丫举着她的蝈蝈笼跑过去,铃铛声引得泉边的蝈蝈真的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在应和。林辰看着笼门上的银铃,又看了看柳清颜低头绣帕的侧脸——帕子上绣的不是花鸟,是片小小的紫苏叶,针脚细密,像他剖的篾条。
晚风拂过篱笆,紫苏叶沙沙作响。林辰忽然觉得,所谓传承,或许就是这样——有人教,有人学,有笨拙的尝试,有温柔的帮衬,还有些藏在铃铛声里的、说不出的暖。
丫丫的蝈蝈笼终于编好了,她提着笼子往泉边跑,铃铛声一路响过去,惊起几只晚归的麻雀。林辰和柳清颜跟在后面,看着她的小身影在紫苏丛里蹦跳,忽然很想让时光走得慢些,再慢些。
至少,慢到让这个夏天,能多留些竹篾的清香,和铃铛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