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将墙上的影子晃得一颤。林辰正蹲在矮凳上,手里捏着一小片米白色的纱纸,对着风筝翅尖的破口比量了三次,才敢用竹骨轻轻挑起浆糊。
“这纱纸得顺着风的方向贴,不然飞起来准卷边。”他低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风筝面,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停在上面的飞蛾。白天被磨破的地方就在翅尖最薄处,透着光能看见后面的竹篾,他特意挑了片带着细闪的纱纸,补上去时,手指抖得比浆糊还黏。
柳清颜坐在对面的竹椅上,手里的花生壳堆成个小丘。她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早上放风筝时,你爪子都快攥进我胳膊里了,现在倒讲究起细活了?”
林辰的耳尖“腾”地红了,手里的竹骨差点戳穿纱纸。“那不是……风太大了嘛。”他含糊着辩解,视线落在风筝破损处——那里还沾着点草屑,是白天栽进麦田时蹭的。当时他只觉得胳膊被拽得生疼,回头才看见柳清颜咬着牙,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被风吹得翻卷的风筝尾,指节都泛了白。
“对了,”柳清颜忽然起身,从灶房端来个粗瓷碗,“楚梦瑶她娘给的绿豆汤,加了薄荷,你快喝。”碗沿还沾着片薄荷叶,是她刚才特意摘的。
林辰接过碗,凉意顺着掌心漫到胳膊,刚好压下那点发烫。他仰头喝了一大口,薄荷的清凉混着绿豆的甜,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从嘴角溢出来些。柳清颜抽了张帕子递过去,指尖擦过他下巴时,触到点黏糊糊的——是白天贴金粉时蹭的胶水,洗了三遍还留着印子。
“你这手啊,”她笑着摇头,拿过他手里的风筝,“还是我来吧,别补完翅尖,倒把竹骨掰折了。”
林辰没争,乖乖让出位置,却没走远,就蹲在旁边看。柳清颜的手指比他巧,捏着纱纸转了个圈,刚好盖住破口,浆糊抹得匀匀的,像给风筝镶了圈细边。他忽然发现,她贴纱纸的动作和小时候娘补衣裳时一模一样,针脚藏得极深,不细看,根本找不出补丁的痕迹。
“小时候我娘总说,”林辰望着跳动的灯芯,声音轻下来,“补东西和做人一样,得藏住针脚,才叫体面。”
柳清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继续抹浆糊:“你娘没说补东西更得用心?针脚藏得再好,不用心,风一吹还是会裂。”她低头对着光看了看,满意地笑了,“你看,这样才叫补好了——风从这边过,只会觉得翅尖更亮了些。”
林辰凑过去,果然,那片带细闪的纱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和周围的布料融得极好,反倒比没破时更添了几分灵动。他忽然想起白天摔进麦田时,柳清颜拽着他胳膊的力道,那一下,比任何补丁都让人踏实。
油灯芯又爆了个火星,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低头补着风筝,一个仰头看着,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像两株在晚风里轻轻摇晃的玉米,根,早就在看不见的土里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