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岩小队拼死送出的密信与部分关键物证,通过星火卫的秘密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到了京城东宫。
此时,距离殷澈请求的三日之期,已过去两日半。
慎思堂内,殷澈、陈禾、韩绍连夜审阅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材料。
“江州悦来客栈…林相府钱管事…北境马匹皮货…城防图…”殷澈的手指划过羊皮图纸上那熟悉的、属于大殷工部标准制式的关隘标注,眼神冰冷如霜。“林维雍,你当真敢做到这一步!”
韩绍也是面色铁青,他将黑石供词中提到的资金流动,与自己从户部查到的异常账目一一对照,许多模糊的环节瞬间清晰起来:“殿下,那笔五十万两‘特别军费’,其中一部分流向的南方商号,其一个隐秘仓库正在江州!与悦来客栈相距不远!而采购的硝石硫磺等物,运输记录在江州一带确实有短暂‘失踪’,时间与黑石队伍的活动期吻合!”
陈禾快速补充:“潜渊卫对悦来客栈的初步监控回报,客栈掌柜确与林相府有间接关联,且近日有陌生面孔出入,形迹可疑。另外,关于北境物资,沈寒校尉那边也有反馈,近期北境确有数支小型商队‘失踪’,报失货物中就包括优质战马和皮革。”
证据链正在迅速闭合!虽然还未触及林相本人,但已足够证明,有一个以林相府为核心、横跨军方、户部、地方的黑网,正在向妖族输送物资、技术乃至军事情报!
“殿下,明日朝会,便是最终对决。我们是否将这些证据全部抛出?”陈禾问道。
殷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全部抛出,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给林相留下切割和狡辩的时间。我们需要…分批抛出,层层递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来不及反应。”
他快速部署:“首先,将黑石关于‘投毒’和‘运送妖火材料’的部分供词、以及那几卷城防图的临摹副本,还有楚潇然对妖火原料的分析结论,作为第一波证据,在明日朝会上抛出。目标是指出‘有人通敌资敌,制造瘟疫’,但先不直接点名林相。”
“其次,韩绍,你将户部那笔五十万两异常资金的流向图,以及其与南方商号、江州货栈的关联证据准备好,但不直接出示。待第一波证据引发震动后,我会适时提及‘巨额资金异常流动’,引导调查方向。”
“第三,陈禾,让潜渊卫加强对悦来客栈和那个钱管事的监控,最好能拿到他们直接联络的证据。同时,通知沈寒,他的人随时待命,若有必要,可对江州相关地点进行突袭,拿到更直接的账本或信件。”
“第四,将黑石供词中关于‘北边东西’的部分,以及沈寒提供的北境商队失踪线索,巧妙透露给靖安侯和调查组中的正直官员。让他们意识到,此事可能不仅限于南疆。”
殷澈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我们要让父皇和朝臣看到,这不是简单的粮运纠纷或构陷储君,而是一场涉及军资、技术、情报、乃至动摇国本的、里通外国的大阴谋!而阴谋的核心指向哪里…让他们自己去想!”
次日,大朝会。气氛比上一次更加紧绷。
殷邺的脸色似乎更差了些,但眼神中的威严依旧。林维雍垂手而立,面色沉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殷澈站在班列中,气定神闲。
果然,朝议一开始,王焕等林党御史便再次发难,言辞更加激烈,要求严惩“酿成瘟疫惨祸”的太子,甚至有人隐晦提出“储君失德,当思变更”。
殷澈等他们表演完毕,方才出列,朗声道:“父皇,儿臣对南疆将士惨死,亦感同身受,痛心疾首。然,真相未明,岂可妄加罪责?儿臣闭门期间,亦收到一些来自南疆的…不同线索,或许能助朝廷查明真相。”
“哦?太子有何线索?”殷邺问道。
殷澈从袖中取出几份文书和一卷临摹的羊皮图纸:“第一,儿臣麾下深入南疆的侦骑,冒险查获数卷图纸,请父皇与诸位大人过目。”
内侍将图纸展开在御前和几位重臣面前。图纸上清晰的关隘标注、尺寸数据,让兵部尚书和几位老将瞬间脸色大变!
“这…这是镇南关侧翼三处哨堡的详细布防图!乃兵部甲等机密!怎会流落在外?!”兵部尚书失声惊呼。
殿内哗然!布防图泄露,这比粮草问题严重百倍!
殷澈继续道:“据擒获的运送此图之人供述,此图乃奉京城某位‘老爷’之命,运往南疆,交与妖族头领‘赤爪’。”他呈上黑石关于运送图纸和投毒的部分供词抄本。
“第二,儿臣聘请的术士楚潇然,对妖族所用新型妖火进行分析。”殷澈又拿出楚潇然的报告摘要,“其结论是:妖火配方需稳定硝石硫磺及特定矿物,其提纯手法与我大殷官矿工艺相似,绝非妖族自有。且,其燃烧物中检出人为添加的、可增强附着与腐蚀的血煞成分。楚先生怀疑,有精通此道的人族,在为妖族提供技术支持。”
“第三,关于瘟疫。”殷澈语气沉重,“那被擒之人亦供认,曾受人指使,在某处水源投下‘特制药粉’。而南疆医官及调查组王太医亦怀疑瘟疫有非自然传播迹象。儿臣恳请,彻查所有可能获得并配制此类阴毒药物之人!”
三条线索,条条如刀,直指一个可怕的事实:不是粮草出了问题,而是有人在有计划、有组织地向妖族输送军事情报、军事技术和生化武器!目的是什么?削弱大殷,帮助妖族!
朝堂之上,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就连王焕等言官,也一时哑口无言。他们原本准备的“粮草有毒”的剧本,在这“通敌资敌”的指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林维雍的眼皮剧烈跳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出列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言若属实,确乃骇人听闻。然,仅凭一不明身份俘虏之口供、术士之推测,恐难定论。需详查那俘虏身份、供词真伪,以及图纸、妖火来源。当务之急,仍是…”
“林相!”殷澈忽然打断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他,“那俘虏供词中提到,指使他之人,乃京城某位‘老爷’府上的‘钱管事’。而运送的物资,包括从北境而来的马匹皮货。不知林相可知,京城之中,哪位‘老爷’府上,有位姓钱的管事,且有能力、有渠道,调动北境物资,勾结南疆妖族?”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林相府”几乎是呼之欲出!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林维雍身上!
林维雍心中巨震,面上却勃然作色:“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莫非怀疑老夫不成?老夫身为宰辅,世受皇恩,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殿下切莫听信奸人挑拨,冤枉忠良!”他语气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本宫并未特指何人。”殷澈淡淡道,“只是觉得巧合。那俘虏提及的接头地点‘悦来客栈’,似乎与林相门下某些产业,有所关联?另外,儿臣查阅近期户部账目,发现一笔五十万两‘特别军费’流向诡异,最终采购了大量硝石硫磺等物,交货地点恰在江州…而江州,似乎也是那‘钱管事’活动频繁之地?林相可知此事?”
殷澈步步紧逼,将韩绍查到的账目疑点,以提问的方式抛了出来,既给了林相解释的机会,又将更大的疑团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林维雍脸色终于变了变。他没想到太子竟然查到了户部的资金流向!虽然账目做得隐蔽,但若真被抓住尾巴细查…
“户部账目,自有章程。老夫虽为宰辅,亦不能尽知细微。太子所言,老夫确不知情。若确有可疑,自当严查!”他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同时暗指太子越权查账。
殷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疲惫但锐利的目光在殷澈和林维雍之间扫过。他当然听得出太子话中的指向,也看得出林相的色厉内荏。
“够了!”殷邺咳嗽几声,声音威严,“通敌资敌,乃十恶不赦之大罪!不可不查,亦不可妄断!靖安侯!”
“老臣在!”
“朕命你,即刻以调查组为基础,扩大权限!严查南疆图纸泄露、妖火来源、瘟疫投毒之事!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无论涉及何人,只要证据确凿,绝不姑息!太子所提线索、账目疑点,一并纳入调查!”
“老臣领旨!”
“太子。”
“儿臣在。”
“你…暂且回东宫,无朕旨意,不得干预调查。但你麾下侦骑所获线索,需全力配合调查组。”
“儿臣遵旨。”
朝会在一片震惊与诡异的气氛中结束。虽然没有直接定罪,但“通敌资敌”的阴云已然笼罩朝堂,而风暴的中心,隐隐指向了那位权倾朝野的宰相。
林维雍走出大殿时,步伐依旧沉稳,但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他知道,太子这一手“图穷匕见”,虽然没有直接证据链指死他,却已将他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他必须立刻行动,断尾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