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鬼哭林深处,距离那处隐蔽山谷约三十里的一处狭窄溪谷。
林岩率领的星火卫小队,经过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追踪与观察,终于摸清了那支伪装“山民”队伍的行动规律。他们每隔五日,会在深夜从山谷出发,沿着一条极其隐秘的小径,前往另一处疑似交接点的林中空地,然后在黎明前返回。
今夜,便是他们再次出动之时。
林岩带着四名最精干的队员,提前埋伏在溪谷两侧陡峭的岩壁上。他们浑身涂满泥浆和植物汁液,与岩石苔藓几乎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调整得微不可闻。每个人都配备了淬毒手弩、带倒钩的短刃,以及几枚用油纸严密包裹的“铁蒺藜火雷”。
“头儿,他们来了。”身旁队员用几乎不可闻的气声提醒。
下方小径上,二十余个黑影正快速而安静地行进,正是那支“山民”队伍。他们背负着鼓鼓囊囊的背篓,警惕性很高,前后都有人持刀警戒。
林岩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当队伍大半进入伏击范围,最前方几人即将踏过溪谷中央一块特意布置的、略显松动的石块时,他猛地一挥手臂!
“咻——嘣!”
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哨音射向夜空,同时,那块松动的石块被一名队员用套索猛地拉塌,前方两名“山民”猝不及防,惊叫着摔倒。
“敌袭!”队伍中响起一声低吼,反应极快。
但星火卫的攻势已然发动!两侧岩壁上,五张淬毒手弩同时激发,目标并非直接杀人,而是射向队伍中后段背负重物的几人以及那名领头者!弩箭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只听到几声闷哼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散开!隐蔽!发信号!”领头者厉声喝道,同时拔刀格开一支射向他的弩箭,身手矫健,至少有五阶武者修为。
一名“山民”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支骨笛,正要吹响。
“想报信?”林岩冷哼一声,从岩壁上一跃而下,手中一把特制的、带有放血槽的短剑直刺那吹笛者。同时,另一名队员从侧面甩出一枚铁蒺藜火雷,精准地落在队伍中央。
“轰!” 一声不算太响但火光刺目的爆炸在深夜山林中格外醒目,铁蒺藜四散飞溅,顿时引起一片混乱和惨叫。
“不要纠缠!抢了背篓,抓那个领头的!撤!”林岩低喝,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被缠住或引来山谷中的妖族援兵,他们这点人根本不够看。
星火卫队员配合默契,两人一组,一人掩护,一人迅速抢夺地上散落的背篓或制服受伤的敌人。林岩则与那名领头者战在一处。
领头者刀法狠辣,势大力沉,显然实战经验丰富。但林岩的剑法则更加诡异刁钻,融合了军中搏杀术与江湖刺杀技巧,且身法灵动,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出。更重要的是,林岩的修为经过连番血战磨砺,已稳稳站在一品巅峰,隐隐触摸到五阶门槛,内息悠长,后劲更足。
“你们是谁?!太子的人?”领头者边打边惊怒道,他认出了对方那种迥异于普通军队或山贼的作战风格。
“你又是谁的人?林相的走狗,还是妖族的奴才?”林岩反唇相讥,剑势越发凌厉。他注意到对方刀法虽然凶猛,但似乎有些刻意掩饰原本的路数,偶尔会流露出军中路子的痕迹。
两人交手十余合,领头者渐渐不支。他眼见手下已被放倒大半,背篓也被抢去几个,心知任务失败,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忽然虚晃一刀,转身就朝密林深处逃去,速度极快。
“想跑?”林岩岂能让他逃走,立刻施展身法急追。但对方显然熟悉地形,专往荆棘密布、难以追踪的地方钻。
眼看距离要拉开,林岩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纸——这是临行前楚潇然塞给他的、改良版的“疾行符”试验品,据说能短暂提升速度,但效果不稳定。
“赌一把!”林岩将微薄的内息注入符纸,符纸瞬间化为青烟笼罩他双腿。一股轻盈但略显狂暴的力量涌入,林岩只觉得脚下生风,速度陡然提升近倍,几个起落便追上了那领头者,一剑刺向其后心!
领头者骇然回头,仓促格挡,却被林岩顺势一脚踹中膝弯,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林岩上前,用特制的牛筋绳迅速将其手脚捆了个结实,又卸掉其下巴,防止其吞毒或咬舌。
“撤!”林岩提起俘虏,招呼队员。队员们已经抢到了三个背篓,打晕了数名敌人,见好就收,毫不恋战,迅速沿着预设的撤退路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身后,隐约传来妖族愤怒的嘶吼和追踪的声响,但很快便被他们甩脱。
一处更加隐蔽的山洞中,林岩小队暂时藏身。
点燃一小堆无烟的炭火,林岩检查着俘虏。这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矮壮汉子,面皮黝黑粗糙,但手掌虎口和指节的老茧显示长期用刀,眼神凶悍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说吧,叫什么?替谁办事?”林岩搬回他的下巴,冷冷问道。
矮壮汉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硬骨头?”林岩也不生气,从背篓里拿出一小包暗红色粉末,在他眼前晃了晃,“认识这个吧?你们运给妖族的。还有这些箭簇、皮甲…都是大殷官制的样式,虽然磨掉了标记。私运军资资敌,是诛九族的大罪。”
汉子身体微微一颤,但仍不开口。
林岩又拿出从山谷偷来的、带有简易符文的投石机木构件碎片:“这个呢?上面的符文,不是妖族的东西吧?是人族工匠刻的。谁给的图纸?谁教他们的?”
汉子眼神闪烁,喉结滚动。
“你不想说,没关系。”林岩语气平淡,“我们会把你和这些物证,一起交给朝廷的调查组,或者…直接送到赵坚将军面前。你说,赵将军看到这些,会怎么想?你背后的主子,保得住你吗?就算保得住你,你的家人呢?执行这种任务,想必家人都在‘主子’的‘照顾’之下吧?”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汉子的软肋,他猛地抬头,眼中露出恐惧。
林岩趁热打铁:“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的,或是拿钱卖命。但事到如今,任务失败,你以为你回去还能活?你的主子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你!相反,如果你肯合作,指证幕后主使,或许还能戴罪立功,保住一条命,甚至…有机会救你的家人。”
矮壮汉子脸色变幻,内心剧烈挣扎。他看了看那些确凿的物证,又想到任务失败后可能面临的灭口,再想到家人…最终,心理防线崩溃了。
“……我叫…黑石。”他声音嘶哑地开口,“以前是…边军斥候,犯了事,被除了军籍。后来…被‘老爷’的人找到,给钱,让我们干些…见不得光的活。”
“老爷是谁?”林岩紧逼。
黑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京城…林…林相府的一位管事,姓钱。具体名讳不知,都叫他钱爷。是他联络我们,安排任务。这次…是让我们扮成山民,把东西运到那山谷,交给妖族的‘赤爪’头领。东西…有图纸、工具、材料,还有…一些特制的药粉。”
“药粉?什么药粉?”
“不…不清楚。钱爷只说,让我们务必小心,按指定地点投入水源…我们只负责投了一次,在黑石峪上游的一个小水潭…”
瘟疫毒源!林岩心中一凛。“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条线?钱管事上面还有谁?”
“我…我不知道。我们只和钱爷单线联系。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钱爷和另一个神秘人说话,提到…提到‘相爷很满意’,‘北边的东西也准备好了’…还有…‘太子那边盯得紧,要小心’。”
“北边的东西?”林岩追问。
“好像…好像是说,有一批从北境弄来的好马和皮子,也要想办法运过来…具体我不清楚。”
林岩迅速记录下关键信息。黑石的供词,虽然未能直接指认林相,但已经将链条延伸到了林相府的核心管事,并且提到了“相爷”和“北边”的关联,价值巨大。
“除了你们这支队伍,还有其他人吗?你们怎么接头?下次联络是什么时候?”
黑石既然开口,便不再隐瞒:“应该还有别的队伍,但我们互不知情。接头…通常是在江州城西的‘悦来客栈’,掌柜的是自己人。下次…应该是五日后,若我们顺利返回,需去客栈报备,并领取下一次的任务和酬金。”
悦来客栈!林岩记下这个关键地点。“你们这次运送的东西,清单可有?”
黑石摇头:“没有清单,都是封装好的。但…我偷偷看过一眼其中一个背篓,里面除了矿粉,好像还有…几卷画在羊皮上的图,像是…城防图?”
城防图?!林岩倒吸一口凉气。若连大殷的城防图都泄露给妖族,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将黑石的供词详细记录,连同那些物证、背篓里的东西,小心打包。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林岩对队员吩咐,然后看向黑石,“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们会核实。若属实,或许真能给你一条生路。若敢欺骗…”他眼中寒光一闪。
黑石连忙道:“不敢!绝不敢欺瞒!只求…只求大人能救救我的妻儿,她们被安排在江州城外的一个庄子里,有人看守…”
“我们会处理。”林岩点头。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必须将这份至关重要的口供和物证,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送回京城,送到太子殿下手中。南疆的迷雾,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里透出的,是令人心寒的黑暗与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