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离主路还有两公里多的密林边缘彻底熄了火。林远推开车门跳下来，热带雨林湿热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
“就这里。”
林啸从副驾驶座跳下，拍了拍那辆破旧卡车的引擎盖。“这车是从附近村子临时买的，太显眼了，得处理一下。”他说着，转身走进丛林，开始动手。他先是用砍刀割下大片芭蕉叶和藤蔓，仔细覆盖在车顶和引擎盖上，又用泥浆混合腐殖土涂抹在车身金属部分，掩盖反光。最后，他在车轮周围撒上落叶，并用树枝轻轻扫平车辙痕迹。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那辆旧卡车便仿佛与雨林融为一体，不走近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石蛮最后一个下车，反手用刀背在锈迹斑斑的车门上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玩意也算坚持到地方了。”
“处理掉。”林远说。
石蛮点头，从背包里扯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块，撕掉背面贴纸，牢牢按在卡车底盘深处。那是陈明给的强磁吸附信号干扰器，能持续发射杂乱电磁波，让短距离内的追踪器失效。
昂杜蹲下身，抓了把地上的土在指间捻开，又抬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望向远处那片在晨曦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巨大轮廓。
“那就是吴哥窟，高棉帝国鼎盛时期的杰作，一座以巨石垒砌的信仰之城。吴哥窟始建于12世纪，最初供奉毗湿奴，后随王朝更迭逐渐融入佛教元素。它见证了高棉王朝的辉煌与衰落，也在战火与遗忘中沉睡了数百年。如今，它虽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却仍是无数信徒心中的圣地，承载着古老王国的不灭灵魂。它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庙宇类建筑，更是一部镌刻在石头上的史诗。它遵循“须弥山”宇宙观，中心塔象征世界之轴，外围回廊与护城河代表环绕的群山与海洋。其浮雕艺术堪称一绝，仅“搅拌乳海”长廊就长达数十米，描绘着印度教创世神话的恢弘场景。印度教中的“搅拌乳海”故事，正是其核心浮雕的主题，象征着善恶之争、永生之求与天地再造的宏大循环。而如今，这片神圣之地，却被一股新的、贪婪的邪气所侵蚀。”昂杜低声向众人解释。
“这里离吴哥窟很近，但路不好走。”
“先修整一下，阿雅你用蛊境界一下外围”林远道
阿雅卸下她的背囊，开始从里面拿出各种小布袋。“我先布个阵，然后再扎营。”
没人有异议。经过边境线和雨林逃亡，这套流程已经刻进骨子里。
林远走到车厢旁，把最后几件重要装备拖出来。他防水背包打开，里面是分门别类用防水袋封好的设备：无人机、备用电池、信号接收器、还有那台经过改装能抵抗一定程度能量干扰的笔记本电脑。
陈明，林远戴上耳麦，按下通话键，我们到了预定区域A-7。信号怎么样？
耳麦里传来滋啦的电流声，接着是陈明略显失真的声音：......收到。你那边信号不稳定，有间歇性干扰源，可能来自吴哥方向。我刚刚捕捉到三次高强度能量脉冲，源头锁定在核心区，就是搅拌乳海那片区域。黑苗的信号特征也在那里，确认了。你们现在就像站在火山口边上，学长。
知道了。把吴哥窟的结构图，特别是搅拌乳海周边的详细测绘和热力图传到我平板上来。要快。林远结束通话，把平板电脑拿出来，屏幕亮起，数据开始接收。
另一边，林啸在一旁快速操作着笔记本电脑，接口上连着几根临时架设的天线。“干扰太强，我只能捕捉到碎片信号，但可以确定他们在频繁调动人手，主要集中在‘搅拌乳海’东侧。”
另一边，石蛮没闲着。他抽出砍刀，几下就清理出一片足够扎营的空地，动作干净利落。他没有立刻搭帐篷，而是先以营地为中心，在半径二十米左右的范围内快速移动。
先是利用周围的树木和天然障碍物设置视觉死角。接着，他从背包里取出细如发丝却极其坚韧的透明鱼线，在不同高度和角度设置绊索。有的连接着他自制的响铃，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雨林里足够刺耳。有的则连着更致命的东西------削尖的硬木签，用藤蔓巧妙固定，触发即弹射。
他在几个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潜入路线上，还撒上了一种特制的粉末。那是阿雅给他的，无色无味，但一旦沾上，几个小时内都会散发出只有特定蛊虫才能追踪到的气味。
东面，三层绊索，两个弹射陷阱。石蛮走回营地中心，对林远说，西边是陡坡，我加了滑索和网。北面相对开阔，留给阿雅。
阿雅点点头。她沿着石蛮划定的营地边界，赤脚踩过腐殖质地面。她的脚步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每走几步，她就从手中的布袋里撒出一点点不同颜色的粉末。
粉末落在地上，迅速渗入泥土，消失不见。但若仔细看，能发现落点周围的微小昆虫都迅速避开了。
蛊阵成了。阿雅走完一圈，回到营地中央，额角有些细汗，活物越过界线，我会知道。如果是带恶意的，会触发惊魂蛊
惊魂蛊不会致命，但能让中招者产生强烈的幻觉和精神冲击，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昂杜一直闭眼站在原地，双手微微张开。过了几分钟，他才缓缓睁开眼。
这里的......乱得很。古老的悲哀，沉淀了几百年。还有王朝覆灭时的不甘和怨念。最麻烦的是......一股新的，贪婪的，正在抽吸前面那些东西。它在长大。比我们在蒲甘感觉到的，凶十倍不止。
他指向吴哥窟的方向：那边，就是源头。
林远把平板电脑递过去，上面显示着陈明刚发来的结构图和热力叠加图。能对应上吗？
昂杜仔细看着图上那片泛着不正常红色的搅拌乳海区域，重重点头：就是那里。邪气最浓。
“搅拌乳海”是印度教创世神话中的着名故事，描绘天神（提婆）与阿修罗合作，以巨蛇瓦苏基为搅绳，以曼荼罗山为搅棒，搅动乳海，以求获取不死甘露。在吴哥窟，这一神话被以巨型浮雕形式刻于东廊墙壁，栩栩如生地表现了双方角力、神灵飞舞、仙女翩跹的宏大场面。
而在现实中，“搅拌乳海”不仅是一幅浮雕，更是吴哥窟建筑群中一处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仪式区域。传说这里曾是古代王室举行“天地通灵”仪式的场所，如今却被黑苗选为第二阶段仪式的核心地点。他们企图利用此地残留的神性能量与历史怨念，扭曲“搅拌乳海”的本意，将其变为抽取生命与灵魂的邪阵。
那就没错了。林远收回平板，眼神锐利，黑苗就在那儿，他们的第二阶段仪式，可能已经开始了。
营地很快搭建起来用防水布和周围收集的大片树叶搭了几个简易的遮蔽所，完美融入环境。所有装备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远检查着无人机。边境逃亡时沾上的泥水已经被清理干净，螺旋桨叶片完好，电池电量满格。他把它放在身边。
石蛮坐在一段倒下的树干上，把镇尸锣和辰州符放在手边，然后开始默不作声地检查他的武器------那把跟随他多年的腰刀被擦得雪亮，几把飞刀也重新打磨过刃口。陈明提供的非制式武器中，那支雷明顿霰弹枪被他格外仔细地检查着。他熟练地退出子弹，又一颗颗压入弹仓，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对热武器谈不上喜欢，但用起来毫不手软。
阿雅整理着她的瓶瓶罐罐，补充之前消耗的蛊粉和药草。她递给每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含在舌下，能一定程度上抵抗邪气侵蚀和精神干扰。效果有限，但比没有好。
昂杜则用随身的小炉子烧了点水，泡开一些味道刺鼻的草药。他喝了一大口，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这里的怨念太重，像瘴气，吸多了会疯。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高，林间的温度迅速攀升，湿度大得让人呼吸困难。营地周围一片死寂，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林远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轻微的声。他立刻拿起，屏幕上，陈明发来的实时热成像图上，代表搅拌乳海的区域，红色正在加深，并且开始有规律地脉动。
能量反应在持续增强。林远的声音绷紧了。
几乎同时，阿雅猛地抬起头，看向营地北侧：有东西碰了我的蛊阵。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石蛮抓起腰刀和雷明顿，身体低伏，眼神如鹰隼般扫向北面的丛林。林远把无人机放在地上，随时准备升空。昂杜握紧了他的砍刀。
北面的丛林没有任何异样。
几秒钟后，阿雅微微蹙眉：消失了......很小，很快。不像人，也不像大型动物。
无人机去看看。林远操作无人机悄然升空，贴着树冠层向北飞去。
传回的画面里，只有静止的树木和缠绕的藤蔓。热成像模式下，也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热源。
可能是误触。林远控制无人机返回。他相信阿雅的判断。
不会。阿雅摇头，语气肯定，我的蛊阵对带有恶意的生命体反应最敏感。刚才那一下，虽然轻微，但绝对是冲我们来的。
昂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为感知过度而翻腾的气血：也许是某种......被邪气驱使的小东西。或者，是对方的侦察手段。
这个猜测让气氛更加凝重。
石蛮啐了一口：妈的，还没进去就被盯上了。
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林远收起无人机，也说明，对方比我们想的更警觉。
他环顾四周，茂密的热带雨林仿佛一张巨大的绿色帷幕，遮蔽了所有的危险。而帷幕之后，那座千年古迹正在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陈明，林远再次接通通讯，能量脉冲的间隔和强度有规律吗？能不能预测下一次高峰？
正在分析......数据流很不稳定，干扰太强了。等等......陈明那边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规律不明显，但整体趋势是在上升。学长，我有个不好的预感，他们可能不是在仪式，而是仪式......已经进行到某个阶段了。你们必须尽快搞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
明白。林远结束通话，看向他的同伴。
石蛮擦完了最后一把飞刀，把它插回绑腿。阿雅将几个颜色深的小布袋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昂杜喝完最后一口药汤，站起身。
休息不了啦。石蛮咧嘴，露出白牙，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再等下去，怕是人家要把席都开完了。
林远点头。他快速将平板电脑上的关键地图和资料分发到每个人的便携终端上。
计划不变，但提前。我、石蛮和昂杜负责外围侦察，摸清他们的明哨暗岗和巡逻路线。昂杜对能量的感知在现场更能发挥作用，我们需要他第一时间分辨哪些是古迹残留的‘气’，哪些是黑苗搞出来的邪阵动静。 阿雅和林啸留守营地，建立第二道防线，同时尝试用你的方法，远距离感知核心区的能量流动细节，看看能不能找到仪式的薄弱点。他顿了顿，看向林啸：“你负责通讯中继和信号监控，有任何变化立即通知我们。”
林啸点头：“明白。我已经在几个关键节点布设了信号增强器，只要不被破坏，能维持基本通讯。”
记住，我们是来阻止仪式的，不是来硬碰硬的。在摸清所有情况之前，避免任何形式的交火。
夜幕成为最好的掩护。林远昂杜和石蛮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吴哥窟外围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