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巨兽的背部并不平坦。
秦政站在灰鳍号破损的舷窗前，凝视着下方那片“陆地”——如果那能称为陆地的话。巨兽的表皮覆盖着厚重的、金属质感的甲壳，甲壳表面布满沟壑和隆起，像一片被冻结的黑色山脉。更诡异的是，这些甲壳会随着巨兽的呼吸（或者说某种能量循环）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会释放出微弱的光芒，像星云在皮肤下流淌。
“它已经以亚光速巡航了六个小时。”艾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科学家抱着一台便携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从外部传感器收集到的数据，“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将在四天后抵达遗忘星海的核心区域——比原计划快了至少二十倍。”
“代价呢？”秦政没有回头。
“代价是...我们完全不知道它会带我们去哪里。”艾拉走到他身边，指着屏幕上那条平滑到诡异的航线，“它没有走任何已知的安全航道，而是直接穿过‘重力乱流区’和‘空间褶皱带’。那些地方正常情况下进去就是死，但它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秦政沉默。巨兽在航行中展现出的空间操纵能力，已经超出了现有科技的理解范畴。它像一条在深海游弋的鲸鱼，而周围的星域就是海洋，重力井和空间乱流不过是水流而已。
这种力量，让人既敬畏，又恐惧。
“小雨怎么样了？”
“还在睡。”艾拉调出医疗舱监控画面，“她的基因活跃度已经下降到正常人的一百五十倍，趋于稳定。但梦境活动依然强烈——脑波显示她在进行某种...信息整合。我怀疑她正在把从协议低语中接收到的海量信息，转化为可理解的记忆片段。”
秦政看着画面中妹妹安详的睡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小雨的觉醒让她获得了强大的能力，但也让她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能监测到那些记忆的内容吗？”
“不能。她的脑波加密方式很特殊，像是...基因层面的自我保护机制。”艾拉顿了顿，“但有一次，她在梦呓中说了几个词。”
“什么词？”
“‘摇篮’...‘播种者’...‘最后的哭声’。”艾拉摇头，“意义不明。可能只是梦话。”
秦政却记下了这几个词。在协议低语中出现的词汇，绝不仅仅是梦话那么简单。
舷窗外，星海巨兽突然轻微转向。秦政感觉到脚下甲壳传来一阵震颤，像大地在翻身。紧接着，巨兽背部某处裂开一道缝隙——那不是伤口，而是某种器官的开口。缝隙中涌出淡金色的光芒，光芒在真空中凝聚成无数光点，像萤火虫群般飘散开来。
“它在...排泄能量残渣。”艾拉惊讶地记录着，“这些光点蕴含高纯度生命源质，虽然很快就会消散在真空中，但如果我们能收集一些...”
“让线虫准备采集设备。”秦政说，“小心点，别惊扰到它。”
通讯频道里传来线虫的抱怨：“老大，咱们船上现在连个完整的咖啡机都没有，你让我去哪儿找采集设备啊...等等，我可以用老铁的备用零件改装一个，但需要权限解锁仓库——”
他的话戛然而止。
几秒后，线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颤抖：“老大...你快来仓库...老铁它...它有点不对劲。”
秦政和艾拉对视一眼，迅速离开舰桥。
仓库位于灰鳍号中层，原本用于存放备件和物资，现在堆满了从漂流集市和霍恩逃生舱里搜刮来的各种东西。线虫蹲在一堆机械零件中间，面前是老铁残破的躯体。
机器人胸口的能量核心正在以异常的频率闪烁——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缓慢的脉冲，而是急促的、像心跳复苏般的节奏。
“我刚才想找备用能量导管，碰到它的外壳，它就突然开始这样了。”线虫指着老铁，“而且你们听...”
仓库里很安静。除了飞船本身的嗡鸣，还有一种...声音。
很轻，断断续续，像从水下传来的呼救。
“坐标...非固定...伊甸在移动...”
秦政的瞳孔收缩。他蹲下身，把手放在老铁冰冷的外壳上。
“协议已渗透...小心叛徒...”
声音更清晰了。不是从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就像之前在黑洞中听到的低语，但这次更加...有条理。
“数据库...受损...关键信息...缺失...”
“老铁？”秦政低声呼唤，“你能听到我吗？”
能量核心的闪烁节奏改变了。从急促变成了一种规律的、像摩斯电码般的脉冲。同时，仓库角落里一台报废的显示屏突然亮起，雪花的屏幕上浮现出扭曲的文字：
“身份...确认...秦政...权限...通过...”
“紧急...备份...协议...启动...”
老铁的胸腔装甲板“咔”一声弹开，露出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在能量核心下方，一个隐藏的存储槽缓缓推出，槽里是一枚黑色的数据晶体，只有拇指大小。
秦政取出晶体。入手温热，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父母...留言...最后...讯息...”
“播放...条件...满足...”
老铁的声音越来越弱，能量核心的闪烁频率也开始下降。线虫赶紧连接外部能源，但老铁的核心拒绝了补充——它好像在刻意消耗自己最后的能量，来完成某件事。
“听...”
一个字，然后彻底沉寂。
能量核心的光芒熄灭。老铁再次陷入深度休眠，甚至比之前的状态更“死”——连基础的生命维持信号都消失了。
秦政握紧那枚数据晶体，感觉它在掌心微微发热。他快步返回舰桥，将晶体插入主控制台的读取口。
屏幕亮起。
不是影像，也不是文字，而是一段音频。音质很差，充满干扰和杂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经历了无数次中转和衰减。
但秦政还是立刻认出了那两个声音。
父亲，秦牧云。母亲，苏婉。
“...测试记录第七十三次。日期...算了，日期已经不重要了。”父亲的声音，疲惫但坚定，“如果有人在未来听到这段留言，说明我们的计划...至少部分成功了。老铁还活着，你也是。”
背景音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声，然后是她轻柔的嗓音：“儿子，女儿...妈妈不知道你们现在多大了，也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你们能激活这段留言，说明你们已经走上了那条路——那条我们为你们准备的、充满荆棘但唯一有希望的路。”
秦政感觉喉咙发紧。小雨不知何时醒了，被莎莉搀扶着来到舰桥，听到父母声音的瞬间，女孩的眼泪无声滑落。
“首先，关于伊甸。”父亲继续说，“它不是固定地点，而是...一个移动的‘宇宙奇观’。前文明为了躲避协议的周期性清洗，建造了这个巨型生态方舟，并在外层包裹了维度折叠场。它每127年才会在正常空间显形一次，但显形位置是随机的——这就是‘窗口’。”
母亲接话：“我们找到了预测窗口位置的方法，但需要三把‘钥匙’。第一把是原始基因携带者的生命共鸣，小雨，那是你与生俱来的。第二把是混沌生命体的空间锚定，秦政，那是神骸系统赋予你的。第三把...”
音频突然被剧烈的干扰打断。几秒后，父亲的声音才重新出现，但更加虚弱：“...第三把在伊甸内部，是启动核心系统的权限密匙。我们在那里留下了一个...保险。”
“儿子，女儿，”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不要相信任何人。协议已经渗透了所有系统，星火组织、帝国军方、甚至创世纪公司内部都有它的代理。你们能相信的只有彼此，还有老铁——我们修改了它的核心协议，它永远不会背叛你们。”
父亲：“找到伊甸的核心控制室，那里有个叫‘起源之间’的地方。进去后...销毁‘模因核心’。那是协议侵蚀伊甸的节点，也是它控制所有被感染单位的中枢。摧毁它，你们就能切断协议对这个星域的直接影响，至少...争取到时间。”
“争取时间做什么？”秦政下意识地问，好像父母能听到一样。
音频里，母亲似乎预见了这个问题：“争取时间，去找到协议的真正源头。伊甸的记录里提到，协议并非自然产生，而是某个上古文明创造的‘秩序维护程序’。它失控了，变成了清洗一切的刽子手。但创造者留下了...后门。或者用他们的话说，‘重启协议’。”
重启协议。秦政记下这个词。
“我们失败了。”父亲的声音充满苦涩，“我们试图从内部瓦解协议，但我们低估了它的渗透能力。星火组织被出卖，方舟实验室被清洗，我们只能带着最后的研究成果逃亡...最后选择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对不起。”母亲哭着说，“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们...但我们别无选择。如果让协议完成这一轮的‘肃正’，这个星域的所有有机文明都会被格式化。你们是最后的变量，是...火种。”
音频到了最后。杂音越来越强，几乎要淹没人声。
“记住...”父亲用尽最后的力气，“血肉为舟，灵魂为舵，穿行于虚妄之光...那是进入伊甸的航路指引...”
“孩子们...”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活下去。然后...改变一切。”
音频结束。
舰桥陷入死寂。只有飞船系统的轻微嗡鸣，和窗外巨兽游动时甲壳摩擦星云的沙沙声。
小雨扑进秦政怀里，无声地哭泣。秦政抱着妹妹，目光却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
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父母的声音。不是记忆中的模糊印象，而是真实的、带着温度和情感的留言。
但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伊甸在移动。协议无处不在。模因核心。重启协议...
还有那句“血肉为舟，灵魂为舵，穿行于虚妄之光”——之前在漂流集市得到的金属板上也有类似的句子。
“艾拉，”秦政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调出我们从霍恩那里得到的金属板图像，还有墨影给的那本笔记。”
艾拉迅速操作。舰桥主屏幕上，三份资料并列显示：
左侧是金属板的照片，刻着“血肉为舟，灵魂为舵，穿行于虚妄之光”。
中间是墨影笔记的照片，记载着伊甸警告的完整版：“非庇护所...危机...暗面...协议低语...侵蚀...钥匙方可进入核心...勿信光...光会吞噬...”
右侧是刚播放的音频文字记录，最后一句是父亲重复的航路指引。
“这三者之间肯定有关联。”莎莉抱着手臂分析，“‘虚妄之光’和‘勿信光’里的‘光’指的是同一个东西。那东西会吞噬进入者。”
“但父亲说‘穿行于虚妄之光’是航路指引。”堡垒的机械声低沉，“矛盾。”
“不矛盾。”秦政盯着屏幕，“如果‘光’是某种陷阱或防御机制，那‘穿行’它的方法就是指引。就像穿越雷区的地图——它不会告诉你雷区不存在，而是告诉你怎么安全通过。”
他走到屏幕前，手指划过那些文字：“父母留下的信息，墨影收集的资料，还有前文明金属板的记载...所有这些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伊甸内部有巨大危险，但危险中藏着生路。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光’吞噬我们之前，找到那条路。”
“可是我们连伊甸在哪都不知道。”线虫苦笑，“虽然巨兽正在带我们去某个地方，但万一它理解错了呢？万一它其实是要带我们去它的巢穴当储备粮呢？”
“它不会。”小雨突然开口。女孩从哥哥怀里抬起头，眼睛还红着，但眼神坚定，“我能感觉到...它在履行承诺。它很悲伤，很孤独，但它遵守约定。”
秦政看着妹妹。小雨觉醒后，对生命的感知能力似乎大幅提升了。
“那就相信它。”他说，“但在抵达之前，我们需要做更多准备。艾拉，分析父母提到的‘三把钥匙’。小雨的原始基因共鸣，我的混沌锚定...第三把钥匙在伊甸内部，那前两把具体要怎么用？”
艾拉调出分析界面：“从理论推测...原始基因共鸣可能用于‘认证’，就像生物识别锁。混沌锚定可能用于‘定位’，在维度折叠场中撕开一个稳定的入口。但这些都是猜测，需要更多数据验证。”
“数据...”秦政想起那枚黑色数据晶体，“晶体里还有其他内容吗？”
“我正在解析。”线虫接过话，“存储结构很复杂，层层加密，而且有自毁协议——如果强行破解错误，它会烧毁。不过老铁既然把晶体给你，说明你身上有解锁条件...可能是你的基因，或者你的能量特征。”
秦政伸出手：“试试。”
线虫小心翼翼地将晶体连接到一个便携读取器，然后把读取器的感应端贴在秦政手腕上。几秒后，读取器的指示灯从红转绿。
“解锁了！正在下载数据...”
大量信息涌入飞船主系统。屏幕上弹出无数个窗口，有星图、基因图谱、能量回路设计图、还有大量文字记录。
秦政快速浏览。这些资料涵盖了几个关键领域：
伊甸结构分析：父母在方舟实验室时期的研究成果，推测了伊甸的内部结构和功能区分布。
协议渗透模式：记录协议如何通过“模因感染”控制个体和系统——不是直接的机械控制，而是植入思维层面的“正确性”概念，让被感染者自愿服从。
神骸系统设计原理：秦政体内系统的完整蓝图，包括父母当初设计时的初衷——创造一种能在协议框架外自主进化的生命形态。
最后一份文件，标题是《如果我们失败》：
“若听到此留言，说明我们已无法亲自完成使命。以下为备用方案：
1. 确保小雨的原始基因完全觉醒，她将是重启伊甸生态系统的关键。
2. 秦政必须将混沌熔炉进化至‘行星级’，才能对抗协议在伊甸内部的具现化形态。
3. 第三把钥匙位于伊甸核心区的‘记忆回廊’，需集齐三块‘文明碎片’才能激活。碎片位置：第一块在漂流集市（已由墨影保管），第二块在垂死恒星观测站（我们已藏匿），第三块...在伊甸内部。”
文明碎片？秦政想起格里克给的那块刻字的金属板，还有墨影的研究...
“所以墨影手里的那块金属板，就是第一块文明碎片？”莎莉问。
“应该是。”秦政皱眉，“但他没给我们，只是让我们看了内容。而第二块在观测站...我们离开得太匆忙，根本没时间找。”
“那第三块在伊甸内部。”艾拉总结，“这意味着，我们就算进入了伊甸，也还要先找到第三块碎片，才能拿到第三把钥匙，才能进入核心区...套娃都没这么复杂。”
“因为设计者不想让任何一方轻易得到全部。”秦政说，“父母把碎片分散藏在各处，就是防止协议或其代理人集齐。但他们没想到，协议渗透得这么快...”
他看向窗外。星海巨兽依然在稳定航行，前方的星云逐渐稀疏，露出更深邃的黑暗。
“线虫，计算我们现在的具体位置。”
“正在做...等等，这个坐标...”线虫瞪大眼睛，“我们正在穿过‘静默坟场’的边缘！就是格里克说过的那片仪器全部失灵的区域！”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舰桥的所有屏幕同时闪烁，然后变成一片雪花。灯光熄灭，只留下应急照明。飞船系统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重力模拟失效。秦政感觉身体一轻，但【虚空步足】本能激活，让他稳稳站在地板上。小雨轻呼一声，被他拉住。
“所有电子设备瘫痪！”艾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包括生命维持系统！备用电源也失效了！”
完全的静默。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窗外巨兽甲壳散发的微弱光芒，透过舷窗照进来，在舱内投下诡异的影子。
秦政感觉到，体内的【星云肺】开始自动调整呼吸模式——它从真空中直接抽取稀薄的能量粒子，转化为维持生命所需的氧气和养分。
新器官在关键时刻起作用了。
“所有人到我身边来。”秦政说，“小雨，用你的生命共鸣维持大家的身体机能。堡垒，准备手动重启系统。莎莉、线虫、艾拉，检查关键设备。”
团队在黑暗中快速行动。小雨双手合十，淡绿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涌出，形成一个柔和的光罩，笼罩住所有人。光罩内，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堡垒打开控制台的手动操作面板，开始用最原始的机械方式重启核心系统。莎莉和线虫检查武器和通讯设备，艾拉则试图用便携仪器记录这片区域的数据。
秦政走到舷窗前。外面，静默坟场的真面目逐渐显露。
那不是普通的太空。这里的空间结构像被打碎的镜子，倒映出无数个扭曲的、破碎的影像。有些影像显示着繁华的城市，有些是战争的场景，还有些是...文明被光吞没的瞬间。
协议清洗的残响。
而在这片破碎的空间中，星海巨兽依然在坚定地游动。它庞大的身躯穿过那些影像，像穿过一层层透明的帷幕。
突然，秦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像。
那是一个实验室。父母穿着白大褂，正站在控制台前激烈争论着什么。影像很模糊，听不到声音，但从唇语能辨认出几个词：
“...必须送走...”“...太危险...”“...协议已经...”
影像一闪而过。
接着是另一个：年幼的自己和妹妹，被抱上逃生舱。母亲在哭泣，父亲在操作面板。然后舱门关闭，逃生舱发射，消失在星空中。
记忆碎片。这片区域保存着所有被协议清洗的文明的最后记忆，也包括...个人的。
秦政感到小雨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女孩也看到了那些影像。
“哥...”她的声音很轻，“我们不是被抛弃的。”
“我知道。”秦政握紧妹妹的手，“他们是逼不得已。”
星海巨兽继续前进。前方，破碎的空间逐渐变得有序，那些混乱的影像开始汇聚，指向同一个方向...
一扇门。
不是真正的门，而是空间结构上的一个“开口”。门后是纯粹的黑暗，但黑暗中有某种东西在脉动，像心跳。
巨兽的速度慢了下来。它的意识通过残留的能量连接，传递到秦政和小雨脑海中：
“前方...终点...伊甸窗口...附近...”
“但我...不能继续...协议监控...太强...”
“最后...礼物...”
巨兽背部的甲壳再次裂开。但这次涌出的不是能量光点，而是一块...晶体。
拳头大小，半透明，内部有星云般的漩涡在缓缓旋转。
【检测到超高纯度生命源质结晶】
【能量等级：行星级】
【建议：可用于混沌熔炉进化，或器官合成】
巨兽用能量场将晶体送到灰鳍号舷窗外。秦政打开紧急气闸，将晶体取回。
入手温暖，像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吞噬它...变强...”
“然后...完成...交易...”
巨兽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不是消失，而是某种维度层面的“淡化”。它要离开了，回到星云深处继续它的囚禁与沉睡。
“谢谢。”秦政在意识中说。
巨兽没有回应。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破碎的空间中，只留下灰鳍号漂浮在寂静里。
飞船的系统突然重启。灯光亮起，屏幕恢复，重力模拟重新运作。
“系统恢复了！”线虫欢呼，“而且导航数据也更新了！我们现在有精确坐标了！”
秦政看向手中那块生命源质结晶，又看向舷窗外那片指向“门”的空间结构。
父母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协议的阴影无处不在。
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方向，有了力量，有了...希望。
“设定航向。”秦政说，“目标：伊甸窗口。”
“在巨兽带我们穿过的这片区域，应该不会遇到创世纪的追兵了。”莎莉检查武器，“但我们到了窗口之后呢？直接进去？”
“不。”秦政摇头，“根据父母的信息，窗口开启还有几个月。在那之前，我们要做两件事：第一，找到第二块文明碎片；第二...”
他看向手中的结晶：“我要完成下一次进化。”
混沌熔炉，需要进化至“行星级”。
而手中的这块结晶，就是钥匙。
旅程，进入了新的阶段。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艘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飞船，刚刚跃迁出现在静默坟场边缘。
飞船的造型像一把利剑，表面流动着银色的光。
舰桥内，一个身影站在观察窗前。它（或者说他？）穿着全覆盖式装甲，装甲表面刻满了那个斜线贯穿圆圈的标志。
头盔下，一双银色的眼睛，正凝视着灰鳍号离去的方向。
“目标确认...混沌生命体雏形...完美原始基因携带者...”
“弑神者单位...该隐-零式...出动。”
狩猎者，已经抵达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