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宏的皮鞋刚踩进正宏集团新能源工厂的车间，一股机油味就扑面而来。生产线旁围了十几个工人，工头老杨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传送带，看到他来，猛地站起来，油污的手在工装裤上擦了擦：“林总！第三生产线的传送带断了，核心组件卡壳——技术部没人敢拆，说是怕破坏泄密后仅剩的调试数据！”
“没人敢拆？”林正宏快步走到生产线前，指尖戳在卡壳的组件上，金属外壳烫得他缩回手。他踹开旁边的工具箱，里面的扳手、螺丝刀“哗啦”滚出来，“把老吴留下的技术笔记拿来！我亲自拆！”
老杨犹豫着没动：“林总，技术部说……那笔记是‘最高机密’，不让随便动……”
“我是老板！”林正宏抓起一把扳手，往组件螺丝上砸，火星溅在他的西装裤上，烧出一个小黑点，“现在就去拿！再耽误半小时，整条生产线的订单都要违约！”
老杨小跑着去拿笔记，林正宏蹲在生产线旁，手指抠着组件的缝隙。突然，车间门口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晓冉拎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米色风衣上还沾着旅途的风尘：“爸，我回国了。”
林正宏的手停在组件上，转头看她：“谁让你回来的？不是让你在国外读完研再……”
“我退学了。”晓冉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轮子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往生产线控制面板上一拍——是画室的租赁合同，“我在清溪镇租了个老宅院，改成画室，下个月开业。”
“退学？开画室？”林正宏猛地站起来，扳手“当啷”掉在地上，“我给你安排了国外最好的艺术院校，你说退就退？清溪镇那种穷地方，能有什么前途？”
晓冉抓起租赁合同，往他面前一递：“我不用你安排前途！我用自己的奖学金交的房租，没花你的钱！倒是你，”她指着停摆的生产线，“你的公司都快垮了，还有心思管我？”
林正宏的手攥紧租赁合同边缘，指节泛白：“我的公司怎么样不用你管！你现在就跟我回市区，明天去集团人事部报道，我给你安排……”
“我不去！”晓冉猛地抽回合同，纸张被扯得发皱，“我不想过你那种生活——每天围着合同、钱转，连家都没有！我开画室，至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就在这时，老杨拿着技术笔记跑回来，身后跟着张启明，张启明脸色惨白：“林总！不好了！华东区最大的客户‘绿能集团’派代表来了，说……说要解除五年期的供货合同，已经到办公楼了！”
“解除合同？”林正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绿能集团占公司全年营收的30%，一旦解约，现金流直接断链。他抓起地上的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晓冉，你在这等着！”说完转身就往车间外跑，西装下摆扫过晓冉的行李箱，把上面的画室宣传册扫落在地。
晓冉蹲下去捡宣传册，指尖抚过封面上“清溪画室——光与影的对话”，突然抓起一支马克笔，在宣传册背面写了行字，塞进林正宏的西装外套口袋——她刚才追上去时，看到他外套拉链没拉。
办公楼会议室里，绿能集团的代表李总正把解约函往桌上拍：“林总，别怪我们不仁！你们的技术泄露，我们的竞争对手都拿到了同款电池，价格比你们低20%！这合同，我们不能再履行了！”
林正宏抓起解约函，扫过“违约金”三个字，突然笑了，手指在函件上敲了敲：“李总，解约可以，但违约金你们得付——合同里写着，单方解约付全年供货额的15%，也就是五千万。”
“五千万？”李总冷笑一声，从公文包掏出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鼎盛集团刚给我们发了‘技术授权书’，证明他们的技术是自主研发的——你要是敢要违约金，我们就告你‘欺诈’，说你用‘窃取的技术’和我们签合同！”
林正宏的手指攥紧解约函，函件边缘被捏得变形。他想起老吴的技术笔记，想起晓冉的画室合同，突然觉得眼前发黑。张启明连忙扶他一把：“林总，要不……我们再谈谈？哪怕降点价……”
“不用谈了。”林正宏推开张启明，抓起笔，在解约函的“同意解约”处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面，“违约金我不要了，但绿能集团欠我们的三千万货款，必须一周内付清！”
李总收起解约函，笑着站起来：“爽快！货款我们明天就打——林总，要是以后想通了，把剩下的技术卖给鼎盛，我可以帮你牵线。”他转身就走，皮鞋踩过地上的文件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会议室里只剩林正宏和张启明。林正宏走到窗边，看着李总的车开出工厂大门，突然想起晓冉还在车间。他快步下楼，车间里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条停摆的生产线，和地上散落的画室宣传册。
“晓冉呢？”他抓住老杨的胳膊，老杨吓得一哆嗦：“晓冉小姐……刚才拿着行李箱走了，说……说去清溪镇找画室了，还留了个信封给你。”
林正宏抓过信封，里面是一张集团的入职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副总裁职位，年薪百万。入职函上被晓冉画了个大大的叉，旁边写着一行字：“爸，我要的不是年薪百万，是能让我安心画画的地方。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清溪镇看我的画室。”
他攥着入职函，指腹蹭过那个叉，突然把函件撕成两半，扔进车间的垃圾桶。张启明跑过来：“林总，生产线……技术笔记拿来了，您要不要现在拆组件？”
林正宏没说话，走到生产线前，抓起那把扳手，却迟迟没下手。他看着卡壳的核心组件，突然想起沙漠团建时看到的那只负重骆驼——卸下货物才能穿过窄缝。他现在背上的“货”，是不是太多了？
“让技术部的人来拆吧。”他放下扳手，往车间外走，“另外，把城西写字楼挂出去卖，价格低两成就低两成，一周内必须回款。”
“卖写字楼？”张启明愣住了，“那是集团的固定资产……”
“卖了！”林正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先把银行的贷款还了，剩下的钱……给晓冉的画室打过去，就说是我给她的‘开业贺礼’。”
他走出工厂，阳光刺眼。口袋里的画室宣传册硌着掌心，他掏出来，看到晓冉在背面写的字：“爸，清溪镇的星星很亮，比你办公室的灯亮多了。”
林正宏攥着宣传册，站在工厂门口，看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他突然想去清溪镇看看——看看晓冉说的星星，看看那个能让女儿安心画画的地方。也许，那里有他现在最缺的东西。
他掏出手机，给苏婉打了个电话，这是他提离婚后第一次主动打给她。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苏婉的声音带着疲惫：“正宏？”
“婉婉，”林正宏的声音发颤，“晓冉去清溪镇了，我……我想去看看她。你要不要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我们在高铁站见。”
挂了电话，林正宏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清溪镇地图——那是个在地图上不起眼的小镇，却突然成了他心里唯一的方向。他不知道去了那里能改变什么，但他知道，再守着这座“黄金牢笼”，他只会失去更多。
车间里传来技术部拆组件的声音，生产线即将重启，但林正宏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他往高铁站的方向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也许，卸下一些“货”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