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静养生活,并未带给凌峰真正的安宁。身体的疲惫在药物和休息下逐渐恢复,但精神的弦却始终紧绷着。灵源的警告、“真实之镜”的线索、李博士暗示的“更高级别关注”,如同无形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每一条道路都通往未知的迷雾,而脚下的大地却并不坚实。基金会、教团、灵源、以及那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初创理事会真相……多方势力交织成的巨网,正缓缓收拢,而他自己,似乎正处于这张网的中央。
他尝试着通过被允许访问的内部数据库,查询任何与“真实之镜”相关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这个词组仿佛从未在基金会的记录中存在过。他又旁敲侧击地向几位相熟的研究员打听关于初创理事会更早期的、尤其是封印建立前的历史档案,得到的回应要么是权限不足,要么是语焉不详,似乎那段历史被刻意地模糊和封存了。
这种信息上的封锁,反而更加印证了灵源话语中的某些可能性。
无法从外部获取信息,他只能将目光转向自身,转向体内那融合了“轨迹”的力量。与灵源在意识之海的直接碰撞,虽然凶险万分,但也像是一把钥匙,进一步开启了他对这股力量的理解。它不再仅仅是与地脉沟通的工具,更像是一种……权限?一种能够触及世界底层规则,甚至窥见时间与记忆长河中某些片段的特殊权限。
他开始更加系统地进行冥想,不是在罗盘的辅助下,而是纯粹依靠自身的精神与“轨迹”共鸣,去感知周围的世界,尤其是……那些寻常感知难以触及的细微之处。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凌峰照例在进行深度冥想。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万籁俱寂,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
忽然,一种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正常环境音的“杂音”,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轻轻拨动了他高度敏感的感知神经。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流失感”。非常非常细微,如同水龙头没有关紧,在持续地、缓慢地滴落。若非他与“轨迹”深度融合后感知力大幅提升,根本不可能察觉到。
这流失感的源头……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仿佛弥漫在空气中,源自……整个镜湖市的地底?
凌峰猛地睁开眼睛,睡意全无。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沉睡的城市。霓虹灯依旧闪烁,重建的工地在夜间也亮着灯火,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正在从创伤中恢复。
但那细微的、持续的能量流失感,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着,与他感知中地脉那虽然缓慢但确实在进行自我修复的“生机感”背道而驰!就像是一个正在输液的病人,手臂上的伤口在愈合,但生命力却在通过另一根看不见的导管,被悄然抽走!
是谁?在抽取地脉的能量?目的是什么?
教团?他们刚在北区遭受重创,应该没有能力进行如此大规模、却又如此隐蔽的抽取。
基金会?他们正在利用稳定锚封锁“墟井”,修复现实结构,似乎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还是……其他未知的势力?
凌峰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镜湖市的危机,远未结束。明面上的战斗或许暂时平息,但一场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侵蚀”,可能早已开始。
他必须弄清楚这能量流失的真相!
接下来的几天,凌峰以“康复期适应性感知训练”为借口,向李博士申请了在医疗中心内部及周边小范围区域进行独立感知的许可。李博士似乎乐于看到他主动“配合研究”,很快便批准了,只是要求周倩小队在不干扰他的前提下,进行“必要的安全距离伴随”。
凌峰开始了他的秘密调查。他像一个人形探测仪,在医疗中心的各个角落,在允许活动的花园、走廊、甚至地下车库,反复地进行着极其精细的感知。
过程枯燥而耗费心神。他需要从城市本身庞杂的能量背景噪音中,分离出那丝微弱到极致的“流失信号”,并尝试追溯其源头。
他发现,这种流失感无处不在,但强度确实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异。在某些特定的区域,比如靠近大型能源管线的地方,或者某些年代久远的建筑地基附近,流失感会稍微明显一些。
这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抽取能量的“导管”,是依托于城市本身的基础设施,或者说,是依托于地脉网络本身!
这需要何等精妙而可怕的技术?或者说……权限?
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医疗中心本身。这里是基金会的重要据点,能量供应充足,设备先进,如果有什么异常,这里或许会留下更清晰的痕迹。
他重点排查了能源中枢、数据服务器房、以及……李博士办公室所在的那栋独立行政楼。
在行政楼附近进行感知时,他遭遇了更强的屏蔽和干扰。显然,这里的安保和反探测措施级别更高。但凭借着“轨迹”对能量流动的独特亲和力,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在行政楼地下深处,他感知到了一个被多重力场严密屏蔽的区域。那里的能量读数异常稳定,稳定到……近乎死寂,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而那一丝微弱的能量流失感,在靠近这个区域时,似乎变得……更加“顺畅”了一些?仿佛这里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或者“节点”。
他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触发警报。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被严密保护的区域,与那弥漫全城的能量流失,脱不开干系!
难道……基金会总部,或者李博士领导的这个小组,在暗中进行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一个需要持续、隐蔽地抽取整个城市地脉能量的计划?
这个猜想让凌峰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连试图“保护”城市的基金会都不可信,他还能依靠谁?
他需要证据,更需要搞清楚这个计划的目的。
就在他苦思冥想如何进一步探查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在他一次于医疗中心花园进行感知训练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她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凌峰。
凌峰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他无意中将感知扫过小女孩时,身体猛地一僵!
在小女孩那看似普通、甚至有些虚弱的身躯内部,他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但与那弥漫全城的能量流失感同源的能量印记!那印记如同一个微小的“接收器”或者“锚点”,正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从她体内抽取着某种东西……不是生命力,更像是……某种更本源的、与情感或精神相关的能量?
凌峰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小女孩。小女孩也正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倒映着花园里昏暗的灯光,以及凌峰那写满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脸。
静默的侵蚀,不仅仅针对土地,竟然……也针对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