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城的繁华,一半在水上,另一半,则藏在更深、更神秘的水下。
在沐清音的安排下,林枫与石猛服下了两枚龙眼大小、触手温润的“辟水丹”。丹药入腹,一股清凉之气瞬间游走四肢百骸,最终在体表形成一层肉眼难辨的灵气薄膜。
“这辟水丹能支撑两个时辰。”沐清音的声音透过淡淡的水汽传来,“水下集市鱼龙混杂,二位务必跟紧我,莫要轻易与人冲突,也莫要……轻易相信任何看似天上掉下的机缘。”
她的话语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林枫点头,表示明白。石猛则好奇地活动着手脚,对这层薄薄的气膜竟能隔开万顷海水感到不可思议。
三人来到港口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石阶。沐清音取出一枚雕刻着浪花纹路的玉符,对着水面一晃,石阶下方的海水竟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斜向下的、由巨大透明气泡包裹的通道。
步入通道,仿佛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上方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光被揉碎成摇曳的金斑,投射下来。无数色彩斑斓的鱼儿在气泡外游弋,奇形怪状的珊瑚如同海底的森林,散发着幽幽光芒。通道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被某种强大结界笼罩的海底盆地。
盆地之中,喧嚣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固定的店铺,只有无数悬浮在水中、或是由巨大贝壳、沉船、甚至某种海兽骸骨搭建而成的摊位。发光的珍珠、水草充当着照明的角色。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有驾驭水波、衣袂飘飘的人族修士;有身材高大、皮肤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鲛人,他们歌声般叫卖着鲛绡与泪珠;有背着厚重甲壳、行动缓慢却力大无穷的龟族,在兜售各种坚硬的矿石;甚至还有一些半透明的水精和笼罩在黑袍里、气息阴冷的海巫。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以及各种林枫听不懂的语言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而生猛的市井气息。
“百年血珊瑚,淬炼气血的宝贝嘞!”
“刚出炉的‘分水刺’,附有三重破甲符文,只要八十下品灵石!”
“上古沉船里捞出来的玉简,说不定就有失传功法,赌一赌运气咯!”
石猛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林枫则更多了一份警惕,他能感觉到,这看似热闹的集市里,隐藏着不少晦涩而强大的气息。
沐清音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她带着二人轻车熟路地穿过拥挤的“街道”,目标明确地走向盆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摊。
摊主是一个蜷缩在巨大砗磲壳里的老龟人,皱纹深得能夹住海藻,他面前只随意摆着几块颜色暗淡的石头和一些不起眼的破碎海螺、贝壳。
“龟老。”沐清音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敬意。
老龟人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沐清音身上停留一瞬,又扫过林枫和石猛,最后又耷拉下去,用沙哑的声音道:“是小清音啊……这次想要点什么?老头子这里,可没什么神殿看得上的宝贝。”
沐清音浅浅一笑:“随便看看。带两位朋友来见见世面。”
林枫的目光,却被摊位上那块最不起眼的蓝色石头吸引了。那石头约莫拳头大小,颜色是一种深邃的、仿佛凝聚了海洋本色的幽蓝,表面并不光滑,甚至有些粗糙,但仔细看去,内里似乎有微弱的光华,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更奇特的是,当他将一丝灵觉探过去时,竟感觉自身的开源之力随之微微荡漾,仿佛与这片大海的脉搏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共鸣。
他蹲下身,拿起那块石头。触手冰凉,但那股奇异的共鸣感却更清晰了。
“龟老,此物是何来历?”林枫问道。
老龟人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道:“捡的。就在东边那片‘沉魂礁’边上。看着顺眼就捞回来了,不是什么灵材,摆着玩。你要喜欢,十块下品灵石拿走。”
十块下品灵石,在这水下集市,几乎等于白送。
沐清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似乎也没看出这石头的特异之处,但并未出声。
林枫没有犹豫,取出十块灵石放在摊上。“我要了。”
老龟人这才微微抬眼,深深看了林枫一眼,那眼神浑浊,却又似乎洞悉了什么。他慢吞吞地收起灵石,不再说话。
交易完成,林枫将蓝色石头收入怀中。那石头贴身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浩瀚无比的海潮之音在灵魂深处响起,周身的气脉都似乎顺畅了一丝。
“林大哥,这石头……”沐清音有些疑惑。
林枫摇摇头,没有解释,只是道:“感觉与此物有缘。”
他心知,这绝非普通的石头。那种与大海呼吸同频的韵律,让他想起了之前面对海龙蝰群时,对“水之至柔”的感悟。此物,或许对他理解这片海,乃至完善自身的“涡流引”,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旁边一个卖符箓的摊位传来了争吵声。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你这‘避水符’根本是假的!老子刚出集市边缘就差点淹死!”
林枫目光扫过,只见那摊主是个贼眉鼠眼的海猴子妖,正梗着脖子反驳。而争吵的双方身上,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腥气。
沐清音轻轻拉了一下林枫的衣袖,低声道:“林大哥,我们该走了。这里是‘鬼市’边缘,这种纠纷每日不断,自有这里的规矩处理,我们不宜插手。”
林枫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他再次感受了一下怀中那块被称为“潮汐石”的蓝色石头,冰凉的温度下,似乎蕴藏着整片海洋的秘密。
这水下集市,果然如沐清音所说,机缘与危险并存。而他得到的这第一份“机缘”,或许将在此行的风波中,起到关键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