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盘的光辉,如同母亲温柔而坚定的手臂,抚平了海珠城的创伤,也束缚住了肆虐的狂龙。那源自海域本源的磅礴意志,不仅治愈着反抗者的身心,更对阿尔丹这样的“外来入侵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压制。
阿尔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万丈海底的淤泥之中,四周的海水不再是听他号令的武器,反而变成了沉重无比的枷锁。每一次挥动“狂澜裂空戟”,都需要耗费比平时多数倍的力量,戟风划出的轨迹也变得滞涩、扭曲,再无之前的凌厉狂霸。更让他心惊的是,体内属于深海龙族的本源之力,竟在那祥和光芒的照耀下,隐隐有凝滞、消散的迹象!
“可恶的定海盘!沐清音!待本将撕碎这龟壳,定要让你受尽龙狱炼魂之苦!”阿尔丹发出狂怒的咆哮,龙瞳中的血色几乎要滴出来。他强行催动力量,战戟上再次爆发出幽暗的光芒,试图冲破这无形的束缚。
然而,战场之势,瞬息万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先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已被定海盘的出现和沐清音的决绝狠狠挫伤。而反之,林枫这一方,却是士气如虹!
“兄弟们!圣女殿下和定海盘在看着我们!随林公子杀啊!”一名之前被林枫从龙裔侍卫刀下救出的壮汉,挥舞着捡起的鱼叉,满脸通红地嘶吼。
“杀了这头恶龙!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海珠城是我们的!”
民心汇聚成的力量,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神兵利器更加锋锐。原本惊恐四散的人群,此刻竟自发地聚集起来,他们或许没有高深的修为,但扔出的石块、砸出的杂物,甚至那一道道充满仇恨与希望的目光,都化作了压向阿尔丹的又一层重负。
石猛感受着体内伤势的快速愈合和重新充盈的力量,仰天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长啸:“哈哈哈!痛快!你这长虫,现在知道你石猛爷爷的厉害了吧!”他手中巨斧再次绽放出土黄色的厚重罡气,这一次,罡气之中竟隐隐带着一丝定海盘光辉的坚韧之意。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如同一头发狂的蛮象,主动冲向那些同样被压制的龙裔侍卫,斧影翻飞,所向披靡!
而林枫,则是这场逆转风暴最核心的眼睛。
定海盘的光辉落在他身上,不仅治愈了他的伤势,更让他之前因战斗和“潮汐石”共鸣而产生的那种与大海“一体”的玄妙感悟,变得更加清晰、深刻。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对抗大海的外来者,而是在定海盘的加持下,暂时获得了这片海域“认可”的身份。
他清晰地“听”到了大海的呼吸,感受到了每一道暗流的涌动,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阿尔丹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暴戾而混乱的能量核心。
“机会!”
林枫眼中精光爆射。他知道,定海盘虽强,但显然对沐清音的负担极大,这种压制不可能持久。必须趁此良机,一击必杀!
他身形一动,不再是硬碰硬的直线冲击,而是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他的步伐变得飘忽不定,仿佛化身为一缕海风,一道暗流,借助定海盘光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阿尔丹。
阿尔丹正全力对抗定海盘的镇压,又要分神应付下方民众投来的“骚扰”和石猛那边传来的侍卫惨叫声,心神已乱。直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机如同毒针般刺向他脖颈后的逆鳞,他才悚然惊醒!
“卑鄙的人类!滚开!”阿尔丹怒吼,回身一戟横扫,势大力沉,却因为动作迟缓,少了几分精准。
“涡流引!”
林枫双掌划圆,柔韧的开源之力引动周围被定海盘驯服的水元力,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力场。阿尔丹这含怒一击的力量,被漩涡巧妙地牵引、带偏,几乎是擦着林枫的身体掠过,将远处一座珊瑚雕像轰成了齑粉。
而就在战戟力道用老的瞬间,林枫动了!
他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骤然爆发!体内第一道灵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轰鸣,开源之力与潮汐石传来的那股浩瀚韵律完美结合,尽数灌注于右手食指与中指。
这一次,他指尖迸发出的不再是璀璨的流星之光,而是一点极致凝练、深邃如夜空、却又带着大海无量厚重感的幽蓝光芒!仿佛他将一小片海洋的重量和锋芒,都压缩在了这两指之间!
“星陨指——海渊变!”
一声低喝,林枫身随指走,人指合一,化作一道幽蓝色的闪电,直刺阿尔丹因回身横扫而暴露出的胸膛心窍要害!这一指,蕴含了他对水之柔韧与刚猛的理解,融合了潮汐的韵律,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为民除害的决绝意志!
阿尔丹瞳孔骤缩,他从这一指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想要闪避,但定海盘的压制让他动作慢了半拍;他想要格挡,战戟却已来不及回防;他只能疯狂催动体内的龙力,在胸膛前凝聚出一片片密集的黑色龙鳞虚影,试图硬抗这一击。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如同利刃刺穿坚韧皮革的声音。
林枫的“星陨指·海渊变”,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仓促凝聚的龙鳞防御,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阿尔丹的心窍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阿尔丹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脸上狂怒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不起眼的指洞,没有鲜血喷涌,但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已经如同病毒般在他体内疯狂蔓延,摧毁着他的一切生机。
“不……可……能……”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龙瞳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没有什么不可能。”林枫缓缓收回手指,脸色亦是苍白,气息微喘。这凝聚了他全部精气神的一指,消耗亦是巨大。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平静地注视着即将陨落的对手:“压迫与恐惧换来的敬畏,终将被勇气与希望粉碎。这片海,不属于任何妄自称神者。”
阿尔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一股混杂着漆黑龙血的气息逸散出来。他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仰去,重重地砸在广场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曾经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海龙将阿尔丹,就此陨落!斩龙于市,血染广场!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具庞大的龙族尸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紧接着,如同火山喷发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哭泣声、呐喊声冲天而起!
“死了!这恶龙死了!”
“我们赢了!海珠城赢了!”
“林公子万岁!圣女殿下万岁!”
劫后余生的狂喜,大仇得报的宣泄,以及对未来新生的期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淹没了整个中心广场。人们相拥而泣,欢呼雀跃。
石猛一斧劈飞了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龙裔侍卫,大步走到林枫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开大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重重地说了两个字:“好样的!”
林枫对他笑了笑,目光却投向了高台之上。
沐清音看到阿尔丹伏诛,紧绷的心神一松,定海盘的虚影缓缓消散。她娇躯一晃,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软倒在地,幸好被身旁两名反应过来的神殿女官急忙扶住。动用定海盘的反噬,显然极大。
林枫心中闪过一丝敬意与感激。他正欲上前,怀中的“潮汐石”却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感。
他心中一动,将潮汐石取出。只见这块原本只是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晶石,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内部有氤氲的光华在缓缓流转。它似乎对阿尔丹尸体方向残留的某种能量,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林枫略一沉吟,手持潮汐石,走到阿尔丹的尸体旁。他刚靠近,潮汐石便自动脱离他的手掌,悬浮而起,散发出淡淡的吸力。
只见一丝丝极为精纯、呈现暗金色、散发着浓郁水元力和龙族威压的本源气息,从阿尔丹的尸体中被牵引出来,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没入潮汐石之中。
潮汐石如同一个饥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海龙将的本源。随着吸收,它表面的蓝色光芒反而逐渐内敛,不再是向外散发,而是向内沉淀。石体本身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仿佛从一块普通的晶石,向着某种更神秘、更厚重的物质蜕变。原本有些棱角的表面,也似乎变得圆润了一丝,触手更加温润。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丝暗金龙力被吸收殆尽,阿尔丹那庞大的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萎缩,最后仿佛经历了千百年风化般,化作了一堆不起眼的灰烬,被海风一吹,便消散无踪。
潮汐石轻轻落回林枫掌心,重量似乎增加了一些,触感温凉,光华完全内蕴,看上去就像一块深蓝色的、毫不起眼的鹅卵石。但林枫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发生了质变,变得更加磅礴、精纯,并且与自己的联系更加紧密,仿佛成了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这……就是第一把‘钥匙’的真正觉醒吗?”林枫握着潮汐石,能感受到它如同第二颗心脏般,传来与脚下大海同频的、沉稳而有力的搏动。他明白,这块石头,绝不仅仅是蕴含潮汐韵律那么简单了。它吸收了一位海龙将的本源,或许已经成为了某种掌控这片海域权柄的象征物。
他小心地将潮汐石收回怀中。这时,沐清音在女官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格外明亮,看着林枫,深深一礼。
“林公子,大恩不言谢。若非你与石壮士,海珠城今日,必遭涂炭。”
林枫连忙侧身避开,郑重还礼:“圣女殿下言重了。是殿下深明大义,启动神器,更是海珠城的百姓心怀勇气,林某不过恰逢其会,尽了绵力。若非万众一心,绝无可能斩此恶龙。”
沐清音直起身,看着广场上欢呼的人群,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欣慰,有悲伤,也有对未来的迷茫。“恶龙虽除,但潮汐神殿……乃至整个海珠城,前路该如何走?”
林枫看着这片经历血火重生的广场,缓缓道:“潮汐引借力于海,并无过错。错的是借力之心。若心向众生,力便是守护之盾;若心向私欲,力便是杀戮之兵。神殿的未来,海珠城的未来,在于能否找到那条真正与这片海共生,而非依附或对抗的道路。”
沐清音娇躯微震,若有所思。
林枫继续道:“阿尔丹虽死,但龙族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面。海珠城需要尽快恢复秩序,积蓄力量。”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沐清音之前赠予的那张古海图,“待此间事了,我与石猛也需继续西行。这片海域的安宁,终究要靠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自己来守护。”
沐清音看着林枫坚定的眼神,知道去意已决。她轻轻点头:“我明白。海珠城,会记住今天,也会走向明天。”她目光落在林枫收回潮汐石的位置,轻声道:“也请林公子……一路小心。这无尽海,乃至整个四域,比想象的更加莫测。”
林枫颔首,望向西方,目光仿佛已穿越无尽海面,落在了那片传说中的黄沙大漠之上。
斩龙于市,只是一个开始。东域的旅程,让他收获了第一把钥匙,更让他明白了前路的艰难与自身肩负的重量。而他的道,也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变得更加清晰、坚定。
广场上的欢呼声依旧在回荡,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但林枫心中清楚,这胜利的烟火,既是告慰,也是号角。告慰逝者,亦吹响了他迈向更广阔天地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