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工坊的灯还亮着,赵建国正蹲在台钳边,拿铅笔在一张草图纸上划拉。昨夜圈出的那个新人名字还在本子上,红笔印子没干透,他盯着看了会儿,合上本子,顺手把市机械局那封未拆的通知塞进了抽屉最底下。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凉风。
贾东旭抱着一摞旧说明书进来,头发有点乱,像是赶路走得急。“厂里广播了,”他一边拍着肩上的灰一边说,“‘技术革新竞赛’今天正式启动,报名截止下午三点。”
赵建国点点头,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牛皮纸包得严实的本子,封面用毛笔写着“钳工札记”两个字,边角磨得发白,像是传了几代的老物件。
他把本子往桌上一放:“咱们报。”
傻柱正好端着搪瓷缸子进来,听见这话差点呛着:“啊?真报啊?这可是全厂比试,好几个车间都组了队,还有老师傅带队呢!”
“所以才要报。”赵建国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手绘图和标注,“我这几天琢磨了个路子——老机床控制系统太笨重,咱们不换整机,只改核心回路,再配上快拆支架,省时间不说,还能保住原设备的底子。”
何雨水凑过来看了眼图纸,眉头微皱:“想法是好,可材料呢?上次做扳手剩下的轴承才两个,数控这块儿动一动就得七八个起步。”
阎埠贵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进来,站在门口听了半天,终于开口:“要是糊弄人,就别挂这个牌子。”他抬手朝门外一指,“外面那块‘技术创新试验点’,不是让你拿来吹牛的。”
赵建国没反驳,转身从工具架下抽出一块铁板,上面焊着几个活动卡槽,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组小齿轮装上去,轻轻一拧把手,整个结构“咔哒”一声滑到位。
“这是昨晚做的模型。”他说,“不用新铸件,全是库存边角料拼的。换一组轴承,以前要拆六颗螺丝、松三道卡环,现在两步搞定。”
傻柱伸手拨了拨那机关,眼睛一亮:“还真灵!”
贾东旭蹲下身仔细看那传动结构,手指顺着滑轨摸了一圈,点头道:“要是能把这套逻辑搬上数控床,确实能省不少工夫。问题是,厂里肯让我们碰那机器吗?”
“肯不肯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是另一回事。”赵建国把图纸摊开压平,“我打算成立个攻坚小组,专攻这一项。你们愿不愿意一起干?”
屋里静了两秒。
傻柱把搪瓷缸往桌上一蹾:“我要是退缩,以后厨房谁给你们炖肉补体力?算我一个,后勤归我!”
何雨水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数据记录我来,每天耗多少料、进度到哪一步,一笔不落。”
贾东旭沉吟片刻:“控制系统这块儿我能搭把手,但得先借几份原厂电路图看看。”
赵建国笑了:“早给你准备好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车间章的协作意向书,“我让东旭你师傅签的,允许我们调阅基础资料。”
阎埠贵冷哼一声:“光有资料不行。要是真动手,每道工序我都得查,不合格的活儿,出了问题谁都兜不住。”
“正需要您这样的人。”赵建国认真看着他,“质量监督,非您不可。”
老头没应声,只把拐杖往墙角一靠,算是留下了。
当天中午,工坊门口又围了一圈人。
街道办来了位干事,手里拿着登记表,语气不太轻松:“听说你们要参加厂里的技术竞赛?可有人反映,你们这是私自改装国有设备,性质不一样啊。”
赵建国没慌,直接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竞赛章程》复印件,翻到第三页:“您看这儿,写明了‘允许集体或个人以团队形式参赛’,不限单位、不限职称。”
干事扫了眼,又问:“那机床呢?谁批准你们动的?”
“还没动。”赵建国递上另一张纸,“这是我们的改造计划书摘要,包括安全预案、时间节点和技术难点预判。等初审通过,一切按程序走。”
旁边何雨水也补充:“所有材料来源都有记录,连一颗螺丝钉都能对上账。”
干事看了看,脸色缓了下来:“行吧,只要合规,街道也不拦着创新。不过提醒一句,别给自己惹麻烦。”
人一走,傻柱就咧嘴笑了:“嘿,还挺唬人,以为咱们真干违法的事呢?”
赵建国没笑,转身进了屋,提笔在公告栏的计划书末尾添了一句:“成果归集体,失败我担责。”
围观的人群低声议论起来。
“建国这话说得实在。”
“可不是嘛,出了事他一个人扛,得了奖大伙儿分。”
“这年头,找这么个带头的不容易。”
傍晚前,消息传遍了四合院。
有人佩服,也有人摇头。但更多年轻人开始打听怎么报名进攻坚小组。
晚饭后,赵建国刚坐下吃饭,傻柱风风火火冲进来:“坏了!厂里有人说,咱们那个‘便携扳手’其实是进口货改装的,这次参赛怕也是靠关系走后门!”
赵建国夹菜的手顿了顿,放下筷子:“让他们说去。”
“你不急?”傻柱瞪眼。
“越急越乱。”他擦了擦嘴,“咱们干咱们的,他们爱嚼舌头就嚼。等机床真改成了,声音自然就小了。”
何雨水这时抱着一叠旧维修单进来:“我刚翻了三年的保养记录,那台数控床平均每月坏两次,修一次至少耽误八小时生产。要是咱们真能把它稳住,车间主任第一个支持。”
“那就盯准这个痛点。”赵建国站起身,重新铺开图纸,“明天开始,三线并进——贾东旭带人理清控制回路,找出最容易出故障的节点;何雨水整理历史数据,标出高频损坏部件;阎叔你定验收标准,每一关谁签字谁负责。”
他又转向傻柱:“你负责跑采购,缺什么零件列个单子,能买的买,不能买的想办法替。”
傻柱挠头:“可经费……”
“先不动大钱。”赵建国从抽屉里取出个小布袋,倒出几十块钱,“这是我这半年的技术津贴,先垫上。等项目立项,再申请专项拨款。”
“你这也太拼了。”傻柱嘀咕。
“不是拼。”赵建国把钱分成几份,分别装进信封,“是咱们自己信这事,才能让人也信。”
夜色渐深,工坊的灯又一次亮了起来。
赵建国坐在马扎上,面前摊着《钳工札记》,一页页对照着手里的齿轮图。他画到一半,发现传动比算错了,笔尖停住,皱眉重新演算。
门外传来脚步声。
贾东旭推门进来,怀里抱着几本泛黄的机床手册,肩头沾着点煤灰。
“找了半天,总算在资料室翻到了。”他把书放在桌上,喘了口气,“这些年的维护日志也有影印本,待会儿一起看。”
赵建国抬头,指了指图纸:“这块参数不对,原来的配比带不动新支架,得重新调。”
贾东旭凑过去看了一眼,拿起笔就开始算。
两人头挨着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墙上,那块“四合院技术创新试验点”的牌匾被灯光照得发亮,漆面有些剥落,但字迹清晰。
赵建国忽然停下笔:“你说,要是最后没改成,别人会不会说,咱们就是想出风头?”
贾东旭看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要做?”
“因为该做。”他低头继续改图,“没人改,它就一直坏下去。”
窗外风吹了一下,门没关严,发出轻微的响动。
赵建国抬起头:“东旭,传动轴这段……还得再核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