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峡口的凯歌响彻云霄,日军第一一〇师团那枚象征荣誉的菊花纹章,被中美联军的重炮与刺刀碾碎在中原泥土里。
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第一战区的血管——此时豫西战场隶属第一战区,汤恩伯的第三十一集团军本就是胡宗南麾下的作战力量,而非跨战区的“友军”。
战线之上,士气空前高涨,所有中国军队顺势转入全面反攻。
但就在这场中原雪耻之战最关键的阶段,有一支部队始终显得格格不入:装备最精良、兵力最雄厚的第一军,这支号称“天下第一军”的中央军嫡系,本该是会战的核心主力,却全程未踏足主战场。
我们把镜头转向一九四五年四月的西安,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里,“西北王”胡宗南正对着地图沉思。这里是他的核心防区,麾下十余万美械精锐驻守陕豫边境,与豫西战场仅隔一道秦岭,距离西峡口不足三百里。
整个豫西会战前一个多月的攻坚阶段,胡宗南确实未派遣第一军参战,但这并非全然出于派系算计。彼时潼关一线需防范华北日军第一一五师团从晋南西渡黄河,一旦陕西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同时,美械部队的战术磨合远非拿到装备就能完成,仅m2榴弹炮的射击诸元校准、坦克与步兵的协同战术,就需反复演练。只是在这些军事考量之外,国民党军根深蒂固的派系思维确实存在:在胡宗南的认知里,汤恩伯部虽同属第一战区,却因过往战场摩擦存有心结,让其先与日军消耗,自己再投入主力,既能减少损失,又能抢占战果。
重庆的增援电令一封接一封,措辞从“恳请”渐变为“严令”,胡宗南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按兵不动。对他而言,账本上的利弊分得格外清晰:与日军死拼是苦差事,赢了功劳归战区,输了损耗的是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而守住陕西防区、紧盯陕北方向,才是向委员长表忠心的关键。即便在民族存亡的关头,“安内”的权重在部分国民党将领心中,仍未彻底让位于“攘外”。
这种僵局直到四月下旬才被打破:西峡口反攻大捷的消息传来,日军第一一〇师团已溃不成军,重庆的电令也严厉到“再不动则以抗命论处”。胡宗南知道,再不表态就要在政治上失分,一场充满作秀意味的“增援”随即展开。他并未调动驻守关中的第一军,而是命令此前已在豫西边缘参与策应的第九十军一部,联合刚完成整训的第五十七军某师,大张旗鼓地从商洛开赴西峡口——此时主战场的核心战斗早已结束,日军正沿豫西山地向北溃退。
我们把镜头对准第五十七军的年轻士兵狗剩,这个与冀中同名的农村青年,和战友们坐在崭新的美式道奇卡车上,笔挺的卡其布军装、手中的m1加兰德步枪,让他们浑身透着天之骄子的傲气。车队抵达西峡口时,映入眼帘的是狼藉的战场:炸断的坦克履带、布满弹孔的工事,还有一群穿着混杂军装的士兵。那是汤恩伯部的幸存者,第八十五军的一个小兵正坐在日军坦克残骸上,默默擦拭着老旧的中正式步枪。
那小兵比狗剩还小两岁,脸上沾着硝烟与尘土,嘴角却挂着胜利的笑意,只是眼神深处藏着血战过后的疲惫与创伤。狗剩凑过去递了罐牛肉罐头,小兵愣了愣才接过,含糊地说了声“谢了”。狗剩不懂什么战区划分,也不知道派系纠葛,只看着对方步枪上卷了边的刺刀、磨破的绑腿,心里隐隐觉得:同样是打鬼子,眼前这些人的“胜利”,似乎比自己即将参加的“追击”沉重得多。
胡宗南的部队确实没辜负精良装备。在随后的追击战中,他们凭借美式卡车的机动性,追上了仓皇逃窜的日军后卫部队,在西坪镇、米坪镇打了几场漂亮的歼灭战,缴获了不少武器辎重。消息传到重庆,报纸上满是“胡部奋勇追击、斩获颇丰”的报道,胡宗南的“救驾之功”被大肆宣扬。
但所有亲历血战的人都清楚这场胜利的真正分量:是老河口城里孙震的川军用血肉堵住城墙缺口,为反攻争取了时间;是汤恩伯部的美械新兵用巴祖卡硬撼坦克,把日军拖入拉锯;是中美空军的野马战机日夜轰炸,炸断了日军的补给线。至于胡宗南那支姗姗来迟的“王牌”,更像盛宴散场后赶来收拾残局的人——虽然也分到了胜利的果实,却永远错过了那场最惊心动魄的血战。而这种“派系优先、战功其次”的痼疾,也为日后国民党军的溃败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