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罗斯影城顶层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雪岭连绵的雪峰,窗内却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霍尘将一叠厚厚的幻境叙事脚本推到檀木桌案上,指尖点在“唐宋市井文脉”的章节上,语气坚定:“特罗斯先生,这版脚本还原了当时的坊市制度、手艺传承与民生图景,没有添加任何猎奇化的改编,是最贴近历史真实的版本。”
特罗斯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摩挲着纯金钢笔,目光扫过脚本上的文字,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他没有翻页,只抬眸看向霍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霍主管,我请你来做幻境内容编辑,是让你打造‘符合市场期待’的东方文化符号,不是让你复刻一本枯燥的历史教科书。”
他抬手,指着脚本上的某一行,加重了语气:“你写的‘官民共治坊市,手艺匠人凭技立身’,太温和了。西方受众想看的,是他们印象里‘神秘、专制、充满等级压迫’的东方古代社会。你应该加入‘帝王一言决生死’‘匠人被肆意压榨’的桥段,这样才够有戏剧冲突,才够吸引眼球。”
霍尘的眉头骤然蹙起,眼底的温和褪去,只剩一片冷冽的清明:“特罗斯先生,历史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唐宋的坊市开放包容,匠人有自己的行会组织,凭手艺赢得尊重,这是确凿的史实。您所谓的‘市场期待’,不过是西方对中国历史的刻板偏见,是被刻意扭曲的记忆裂痕。我不能为了迎合偏见,就篡改历史的真相。”
“真相?”特罗斯嗤笑一声,将钢笔重重拍在桌上,“在资本的世界里,受众愿意买单的,就是真相。你以为雪岭的千里山河图幻境,是为了传承文化?不,它是商品!是用来收割全球流量的商品!”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指着窗外的影城:“你看到的那些游客,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学习中国历史,是为了满足对东方的猎奇想象。你把历史写得那么真实、那么平和,谁会愿意花钱体验?谁会为你的‘文脉坚守’买单?”
“我不会用谎言包装历史。”霍尘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雪岭的手艺人们,用指尖的温度传承着文脉;聚居区的民众,用烟火气守护着家园记忆。这些真实的、鲜活的历史碎片,才是千里山河图幻境最珍贵的内核。如果非要靠扭曲历史、迎合偏见才能盈利,那这个幻境,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特罗斯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霍尘,眼底闪过一丝审视。他不得不承认,霍尘对中国历史的理解、对幻境内容的把控能力,是整个影城无人能及的。换掉她,很可能导致幻境内容质量暴跌,影响后续的商业布局。更何况,霍尘在雪岭民众心中的威望极高,强行施压,恐怕会引发民众的抵制,反而得不偿失。
但他也绝不会纵容霍尘挑战西方偏见的底线。
沉默半晌,特罗斯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条件:“我可以给你让步。你可以保留那些真实的手艺传承、民生图景,但必须在脚本里加入‘适当的戏剧冲突’——比如匠人面临的生存困境,坊市遭遇的突发危机。记住,这些冲突不能推翻西方受众对东方的固有认知,更不能触碰‘西方中心主义’的叙事框架。”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关于你父亲的冤案,关于议会当年篡改历史的真相,不许在幻境中提及分毫。这是底线。”
霍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她知道,这是特罗斯的妥协,也是特罗斯的枷锁。他允许她在框架内坚守部分真实,却绝不允许她触碰那些被偏见掩盖的核心记忆。
但至少,她守住了最关键的部分——那些手艺的温度,那些民生的烟火,那些不该被扭曲的历史脉络。
她抬眸,看向特罗斯,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幻境中所有关于手艺传承的细节,必须由雪岭的老艺人亲自指导还原,任何人不得擅自修改。”
特罗斯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嗤笑一声,点头应允:“成交。”
办公室的门被霍尘轻轻带上,隔绝了背后的资本算计。她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雪岭的方向,指尖摩挲着口袋里那只亲手编的竹篮。
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雪岭的松针清香。霍尘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光芒愈发坚定。
这场关于历史记忆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的归途,注定遥迢,却也注定,步步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