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回响”的转身,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整个四楼东侧的寝室空间,瞬间被拉入了数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斑驳的血迹在墙壁和地板上蔓延、扩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浓烈的悲伤。那凄厉的哭泣与诅咒声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心神。
林晓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几乎晕厥,全靠红宝用狐火形成一层温暖的精神屏障护住,才勉强保持清醒,但已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墨雪从姜暮雨肩头跃下,落在房间中央,面对着那无面的红衣“回响”。它的异色瞳眸中星河漩涡加速旋转,周身散发出无形的“溯乱”力场。这一次,它没有试图去“否定”或“抹除”这片回响,而是如同最精密的调谐器,将力场频率调整到与回响波动的某种深层节律接近,试图去感知和解析这片死亡记忆的根源与结构。
姜暮雨则站在墨雪稍后的位置,他是破解回响的主力。他双手在胸前虚合,淡金色的涟漪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与这片血色空间对抗、交融。他的“镇源”意境在这里发挥了关键作用,强行稳定着自身和周围一小片区域,避免被回响完全同化。同时,他也在用融合了新本源力量的灵觉,仔细“阅读”着这片空间中流淌的每一丝情绪碎片和记忆残影。
“怨恨……背叛……绝望……还有……不甘的执念……”姜暮雨低声自语,目光穿透了那扭曲的光影面孔,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真实悲剧。
根据林晓带来的校史资料碎片和眼前回响透露的信息,他逐渐拼凑出了大概:数十年前,这所学校的女宿舍楼(当时的老楼),一名出身贫寒、才华横溢的女学生,与一位来自富裕家庭的男教师相恋。然而,这段恋情不被世俗所容,男教师最终迫于家庭和社会的压力,选择了背叛和抛弃,甚至捏造谣言,毁掉了女学生的名誉与前程。绝望之下,女学生在某个夜晚,于这间寝室,穿上了她原本为自己未来幸福准备的、却永远无法在阳光下穿着的红色嫁衣,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死亡充满了痛苦、怨恨和对不公命运的控诉。强烈的执念与这间寝室、这件嫁衣、以及“红嫁衣女子自杀”的传闻结合在一起,在漫长岁月中,吸收了后来入住学生们的恐惧与遐想,最终形成了这个强大的“回响领域”。
它不是厉鬼,却比厉鬼更加麻烦。因为它没有具体的意识可以沟通或消灭,它只是一段不断重复播放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死亡录像带”。强行破坏领域,可能会导致其中蕴含的庞大负面能量爆发,对现实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甚至可能将林晓和其他被感染者的精神永远困在里面。
必须找到“锚点”,也就是那段死亡记忆中,除了怨恨之外,可能还残存的一丝别样的情感,或者未被完全扭曲的真相碎片,以此为契机,来“安抚”和“化解”整个回响。
姜暮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件红嫁衣本身,以及“回响”手中紧紧攥着的、一个模糊的、仿佛是小木盒的虚影上。
校史资料里提到过,女学生自杀时,身边好像有一个她非常珍视的小木盒,里面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后来也遗失了。
那木盒里,会不会藏着什么?
“墨雪!”姜暮雨低喝一声,“干扰她!让我靠近那件嫁衣和木盒!”
墨雪领会,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鸣叫,周身的“溯乱”力场猛地加强,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向红衣“回响”周围最不稳定的情绪节点!
“回响”的身影剧烈晃动起来,那张模糊的面孔上,痛苦与怨恨的表情不断变幻,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整个血色空间的波动也变得紊乱起来!
趁此机会,姜暮雨身形如电,淡金色的涟漪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破开血色能量的通道,他直扑那红衣“回响”!
“回响”似乎感觉到了威胁,不再仅仅是重复场景,竟然抬起由光影构成的手臂,带着凄厉的呼啸,抓向姜暮雨!手臂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暗红。
姜暮雨不闪不避,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凝聚着一点极其凝练的、蕴含着“镇源”安抚与星辉净化之力的淡金光芒,直接点向了“回响”那虚幻的手臂,以及它身后那件红嫁衣的核心!
“镇源·安魂!”
指尖与光影手臂接触的刹那,没有爆炸,只有一圈柔和却坚定的金色光晕扩散开来!光晕所过之处,那狂暴的怨恨能量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嗤嗤”的声响,被迅速中和、抚平!红衣“回响”的尖啸也变成了痛苦的呜咽。
姜暮雨的手指,最终轻轻点在了那件虚幻红嫁衣的胸口位置,以及它手中那个模糊的木盒虚影上。
一瞬间,更加庞大而复杂的记忆与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女学生与男教师最初的甜蜜与悸动,看到了她偷偷缝制嫁衣时的羞涩与憧憬,看到了谣言四起时的无助与恐慌,看到了背叛来临时的天崩地裂……以及,在最终绝望时刻,她打开那个小木盒,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物品,而是几封早已泛黄的、男教师早期写给她的、充满真情实感的信笺,以及一朵早已干枯的、他们初次相遇时,他送她的野花。
在生命最后一刻,她凝视着这些东西,眼中除了怨恨,竟然还有一丝……对最初那份纯真感情的怀念与不舍,以及……对自己轻易放弃生命的深深悔恨!
这,就是“锚点”!那被滔天怨恨所掩盖的、人性中最后的一丝温暖与自省!
“我明白了……”姜暮雨低声叹息。
他不再强行对抗那股怨恨,而是引导着指尖那蕴含着安抚与净化之力的金光,轻柔地包裹住那几封信笺和干花的“概念虚影”,然后将这份“温暖”与“悔恨”的意念,如同种子般,反向注入到整个“回响领域”的核心!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已深,然最初之心未泯。过往已矣,放下吧……你的痛苦,不应再由后来者承担……”
随着他低沉而充满力量的话语,以及那枚“温暖种子”的注入,整个血色空间开始发生剧变!
墙壁上的血手印渐渐淡化,地上的血迹如同被水洗般褪去,凄厉的哭泣声变成了低声的啜泣,最终归于平静。
那红衣“回响”的身影,也开始缓缓消散。在彻底消失前,那张模糊的面孔似乎清晰了一瞬,露出了一个年轻、清秀却充满哀伤的女孩面容,她看着姜暮雨,眼中血泪流尽,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般的叹息。
光影散去。
房间恢复了破败寝室的本来模样,只剩下灰尘和腐朽的气息。那股阴冷和腥甜味也消失无踪。
只有姜暮雨手中,多了一小缕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淡淡忧伤与释然气息的金色光尘——那是被净化和安抚后的最后一丝执念本源,无害,且很快会自然消散于天地间。
回响领域,被成功化解了。
林晓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那种惊疑不定的恐惧已经消散了许多。他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那股阴冷和惊悸感,消失了。
红宝收回狐火,好奇地看着姜暮雨手中的光尘:“这就……解决了?”
墨雪也跳回姜暮雨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仿佛在说“干得漂亮”。
姜暮雨将那一缕光尘轻轻吹散,看着它融入空气中。
“嗯,解决了。”他淡淡说道,“不过,这件事的起因,那个背叛的男教师,还有当年那些散布谣言的人……虽然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看了一眼惊魂甫定的林晓:“回去告诉你的同学,噩梦不会再有了。至于那个老宿舍楼……建议学校最好还是找专业人士,做个彻底的超度净化,毕竟积累了太多负面情绪。”
林晓连连点头,感激涕零。
离开废弃宿舍楼,走在回便利店的路上,夜色已深。
红宝还在回味刚才的经历:“没想到,一个校园怪谈背后,是这么个悲伤的故事……那个女学生,也挺可怜的。”
姜暮雨望着星空,没有说话。
守护“日常”,不仅仅是对抗外来的妖魔鬼怪,有时,也需要化解这些因人性之恶或命运不公而留下的悲伤印记。
这就是他选择的路。
肩头的墨雪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便利店的灯光,在前方的街角温暖地亮着,等待着他们归来。
新篇章的第一个事件,就此落幕。但姜暮雨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无数类似的、或大或小的“异常”,等待着被发现、被处理。
而他,和他的便利店,已经做好了准备。
新的委托,或许明天就会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