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剧痛,窒息。
意识仿佛沉入了永冻的冰海最深处,被无尽的黑暗与重压包裹。灵魂的创伤、强行透支的反噬、还有那来自“畸变核”疯狂反扑的恶毒余韵,如同亿万只食髓的冰蚁,在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啃噬、肆虐。我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唯有左手手背那枚印记,还在传来一阵阵灼烫与刺痛,以及……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异常坚韧的、与远方某处同频的悸动。
那是……冰魄之源最后核心的搏动?还是……别的什么?
耳鸣尖锐,夹杂着控制台疯狂闪烁的警报声,以及从厚重金属门板外传来的、愈发清晰剧烈的撞击与某种令人牙酸的侵蚀声!那是“恶念”在疯狂冲击备份室的隔离屏障!屏障完整性的百分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
“……屏障完整性22%……19%……警告!星火晶体能量持续异常!不稳定指数上升!”
“……模型受损度持续增加……法则干涉功能丧失73%……”
“……检测到外部恶意能量特征变化……‘恶念’活性模式转变……正在集中力量进行法则渗透突破……”
冰冷的机械警报声,如同丧钟,一声声敲打在濒临破碎的意识边缘。
完了吗?
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赫克托生死不明,我也油尽灯枯,备份室即将失守,而那“恶念”……似乎只是被激怒,远未被消灭。
不甘……真的好不甘……
传承的责任,冰魄的哀鸣,赫克托染血的脸庞,还有自己内心深处对“冰火同源”、对打破宿命的那一丝执着……难道就要这样,在这冰冷的金属坟墓里,随着上古文明最后的痕迹,一同被污秽彻底吞噬吗?
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左手印记深处,那枚来自加尔扎罗的“冰心核”,以及更深层与源初印记的共鸣,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与之前任何感受都不同的“信息流”,并非来自控制台协议,而是仿佛直接从印记本源、从我的灵魂深处、甚至从我体内那缕一直沉寂的阳钥之力中……自发涌现!
这不是传承的知识,也不是协议的数据,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苏醒,一种道路的共鸣!
恍惚间,我“看到”了一幅画面:
并非实景,而是法则层面的“意象”。
一边,是极致的“冰”——纯净,凝定,有序,代表着“恒”与“净”,却隐隐透出一丝僵化与死寂的寒意,如同眼前这濒临崩溃的备份室,精致却脆弱。
另一边,是跃动的“火”——炽热,变化,充满破坏与生机,代表着“动”与“生”,却往往伴随着失控与毁灭,如同那枚躁动不安、即将引爆的“星火晶体”。
而在两者之间,并非绝对的隔绝与对抗。在某个难以言喻的、超越了表象对立的“点”上,冰的“恒”与火的“持续”,冰的“净”与火的“提炼”,冰那绝境中守护的“生之芽”与火那催化万物的“生之焰”……竟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如同阴阳鱼般首尾相接、互为根基的……共鸣与转化!
冰,并非拒绝所有“热”,而是在守护一种更本质的“有序运动”。
火,并非只有毁灭,其核心是一种推动“变化”与“新生”的“活性”。
当冰的“净”为火提供了纯粹燃烧的“根基”,当火的“生”为冰注入了打破僵死的“活力”……那将是怎样一种景象?
“冰火……同源……”
一个模糊的、却仿佛直指大道的明悟,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缕光,照进了我濒临寂灭的意识深处!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结合,更是法则层面的互补与共生!是我之前尝试将阳钥之力注入冰魄时,无意中触摸到、却始终未能真正理解的……核心真谛!
而此刻,在这绝对的绝境中,在左手印记(冰魄传承)、冰心核(上古守卫者纯净本源)、阳钥之力(至阳之火本源),以及那枚代表了“异源变化”的星火晶体(未知的“火”之变种?)的共同刺激与濒死压力下……这层一直隔着的、至关重要的“窗户纸”,被捅破了!
几乎在本能明悟的同一刹那,我残存的意识,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
我不再试图去“控制”体内那缕微弱但本质极高的阳钥之力,也不再仅仅将它作为“净化”或“生机引导”的工具。而是……主动放开了对它的所有束缚,同时,将左手印记中残存的、源自“冰心核”的最纯净冰魄本源,以及冰魄传承中关于“恒”、“净”、“生”三昧的法则感悟,如同敞开怀抱般,迎向了那缕跃动的阳钥之力!
不是对抗,不是融合,而是……邀请!邀请这缕“火”,进入“冰”的体系,以“冰”的框架与纯净为基,展现其“生”与“变”的真意!
奇迹,发生了。
预想中的冲突与爆炸并未出现。那缕阳钥之力,如同归巢的雏鸟,又如同找到了最合适模具的熔岩,自然而然地“流淌”进了我敞开的那部分冰魄本源与法则结构之中!
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坚韧、清冽而活泼的“新生力量”,在我体内(或者说,在灵魂与法则感知的层面)诞生了!
它既有冰的凝定与纯净,剔除了僵死;又有火的生机与活性,摒弃了暴烈。它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如同雪原上破土而出的第一株嫩芽,带着一种枯木逢春、绝境涅盘的奇妙意蕴!
这股力量虽然微弱得可怜(相对于我们面临的危机),但其“质”,却高得超乎想象!它一出现,便开始自发地、极其高效地滋养、修复我千疮百孔的灵魂与身体,速度远超任何疗伤丹药或冰魄能量!更重要的是,它与左手印记、与冰魄之源那最后的核心、甚至与那枚躁动的“星火晶体”,都产生了全新的、更加和谐深刻的共鸣!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依旧模糊,浑身依旧剧痛,但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感,如同星星之火,在灵魂深处点燃!
控制台的警报依旧刺耳,屏障完整性的数字已经跳到了 “14%”!门外的撞击与侵蚀声如同末日战鼓!
但我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赫克托,以及他身前那枚光芒越来越不稳定、内部金色星芒如同受困狂龙般左冲右突的“星火晶体”!
“赫克托……撑住……”我嘶哑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新生的“冰火同源”之力流转,虽然微弱,却让我暂时摆脱了彻底瘫痪的状态。
几乎是同时,我左手印记光芒微涨,那股新生的、温暖而坚韧的力量,顺着与赫克托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契约与战友情谊,流淌了过去,轻轻包裹住他体内那狂暴肆虐的污染与“星火”反噬余波。
这股力量并不强横,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与“调和”特性。赫克托体内冰魄之力与污染、“星火”残留的激烈冲突,在这股力量的介入下,竟然出现了瞬间的缓和!他痛苦的呻吟微弱了一丝,气息虽然依旧濒危,但恶化的趋势似乎被暂时止住了!
有用!
我精神一振,目光随即死死盯住那枚“星火晶体”。晶体内部的金色星芒已经躁动到了极致,其散发的能量波动充满了毁灭性的不稳定,随时可能炸开,将整个备份室连同我们一并湮灭!
控制台也在疯狂报警:“……星火晶体即将过载崩溃!建议立即启动紧急能量泄放程序!警告:泄放可能引发不可控空间震荡……”
泄放?往哪里泄放?外面是即将突破的“恶念”和无穷污秽!在这里泄放,我们第一个完蛋!
怎么办?!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新领悟的“冰火同源”之力,对“星火晶体”这种同样是“火”之变种(或者说,更接近“星辰”或“变化”本源?)的存在,是否能有更强的“亲和”与“引导”能力?
一个更加疯狂、却也许是唯一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我咬紧牙关,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到控制台前,左手再次按上凹陷区,意识不顾一切地接入协议!
“……请求最高权限!紧急修改协议!目标:将‘星火晶体’过载能量,通过模型残存通道与我的锚定,反向引导至外部——病变核心区域!”
“……警告!此操作风险无法估量!可能加剧病变,可能引发未知连锁反应,可能导致锚定者灵魂彻底湮灭!拒绝建议!” 协议冰冷地驳回。
“那就绕过协议!给我手动接入模型的能量引导回路!把我的左手印记和‘冰火同源’之力作为新的‘引导接口’和‘稳定器’!”我几乎是在灵魂层面咆哮,“快!没时间了!”
或许是检测到我左手印记中那新生的、与冰魄核心及星火晶体同时产生共鸣的奇异力量,或许是协议本身也计算出了晶体在室内爆炸的必然结局,控制台沉默了一瞬。
“……检测到未知高契合度能量模式……重新评估……风险依旧极高……授予临时手动操作权限……模型残存引导回路已开放……”
成了!
我立刻将左手从控制台移开,直接按在了悬浮在半空、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健康结构模型”之上!同时,将体内那缕新生的、微弱的“冰火同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并顺着模型内部残存的、连接着之前开辟的“通道”的法则线路,逆向延伸出去!
我的目标,不是驱动模型去攻击,而是……以身为桥,以新悟的“冰火同源”之力为引,构建一条临时的、相对“温和”的能量传输通道,将“星火晶体”那即将爆炸的、充满“异变”与“瓦解”特性的狂暴能量……引导出去!引导到外面,引导到那个正在疯狂攻击我们的——“恶念”以及它控制下的污秽大军头上!
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即将引爆的炸弹旁边穿针引线!
“星火晶体”似乎感应到了我这股带着奇异“亲和”与“引导”意向的新生力量,其内部狂暴的能量洪流,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吸引”的倾向。
就是现在!
“赫克托!潜意识里……帮我一把!”我朝着昏迷的赫克托大喊,同时将那股新生的“冰火同源”之力,也分出一丝,更加柔和地包裹住他与晶体连接的力量。
或许是战友之间最后的默契,或许是赫克托坚韧的意志在昏迷中仍在抗争,他体内那原本死死束缚、引导晶体的冰魄之力,在这一刻,配合着我的引导,微微松开了一丝控制,并轻轻“推”了一把!
轰——!!!
积蓄到顶点的“星火”能量,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可控”的宣泄口!如同找到了旧河道决口的洪水,顺着我以模型和自身为桥搭建的临时通道,轰然冲了出去!
这一次的能量洪流,不再是之前攻击“畸变核”时那种高度凝聚的“尖刺”,而是更加狂暴、更加无序、充满了“瓦解”与“异变”特性的能量风暴!
它沿着之前攻击留下的、尚未完全闭合的法则伤痕,冲出了备份室,冲破了濒临破碎的隔离屏障,直接席卷了外面正在疯狂攻击的、由“恶念”意志驱动的大量污秽怪物,以及……部分“恶念”延伸过来的、用于侵蚀屏障的黑暗触须!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岩浆泼入了雪堆!金色的、带着星芒的狂潮所过之处,污秽怪物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哀嚎,身躯迅速消融、崩解,化作最原始的混乱能量,又被“星火”能量中的“异变”特性进一步搅乱、中和!那些黑暗触须更是如同遇到克星,剧烈收缩、蒸发!
“恶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痛苦与惊怒的尖啸!这突如其来的、性质诡异的能量风暴,不仅重创了它的爪牙,似乎对其本身也造成了一定的干扰和伤害!更重要的是,这股能量风暴中蕴含的“异变”与“瓦解”特性,似乎对它所依存的、病变的冰魄法则环境,产生了某种……“污染”?或者说,“中和”?
外部的疯狂攻击,为之一滞!
备份室内,控制台上的警报依旧,但屏障完整性的暴跌趋势,竟然奇迹般地……停住了!甚至开始有极其微弱的回升!
“……外部恶意能量冲击减弱……屏障完整性稳定在11%……星火晶体能量水平下降至安全阈值……”
“……警告:锚定者林祈,灵魂负载超限!身体机能濒临崩溃!……”
我瘫倒在控制台边,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刚才那一番操作,几乎榨干了我刚刚诞生的、所有的新生力量,灵魂再次遭受重创,比之前更加严重。眼前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但嘴角,却艰难地扯起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
赌赢了……暂时。
我们没有被“星火晶体”炸死,反而阴差阳错地用它暂时击退了“恶念”最疯狂的一波攻势,赢得了……也许是最后的一丝喘息之机。
赫克托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没有继续恶化。
备份室还在。
而我对“冰火同源”的真谛,终于踏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
虽然代价惨重,虽然前路依旧被黑暗与疯狂笼罩。
但希望的火种,已然在我体内,以冰与火交织的方式,微弱而顽强地……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