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晨曦穿透云层，洒在积着白雪的山林间，折射出细碎的光。沈家庄子的屋顶渐渐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为这座沉寂了一夜的破院添了几分生机。
堂屋里，苏婉娘靠在床头，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她不再咳嗽不止，脸色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正由沈薇伺候着，慢慢喝着温热的麦粥——那是用沈砚昨日借回来的麦饼碾碎，掺着少量糙米煮成的，稀得能照见人影，却已是全家目前能拿出的最好食物。
小芽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沈薇用干净的布条给她缠了两层，走路已经不碍事了。她怀里抱着那个磨旧的小竹篮，正低头用小手轻轻抚摸着篮底残留的草叶，大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母妃，粥好喝吗？”小芽仰起小脸，声音奶声奶气的。
苏婉娘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喝，岁岁煮的草药水让母妃好多了，现在喝什么都觉得香。”她看向沈砚，语气里满是欣慰，“阿砚，昨天多亏了岁岁，不然娘还不知道要难受多久。”
沈砚站在屋角，正在擦拭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听到母亲的话，他停下动作，看向小芽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是岁岁懂事，以后咱们家可不能少了这个小福星。”
沈珏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麦饼渣，闻言立刻点头：“对！岁岁是小福星！以后岁岁想去山里，我都陪着你，我保护你！”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小芽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是小福星，那些草才厉害呢。它们会告诉我的，哪里有能吃的菜，哪里有能治病的草。”
沈薇好奇地问：“岁岁，那些草真的会说话吗？它们怎么告诉你的呀？”
“就是……就是心里有声音呀。”小芽皱着小眉头，努力想解释清楚，“看到它们的时候，心里就知道它们能吃还是能治病，就像娘叫我的时候，我能听到一样。”
她说得含糊不清，像小孩子的呓语，可想起昨日那碗立竿见影的草药水，大家却都没有怀疑。沈砚心里忽然一动，他看着小芽怀里的竹篮，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放晴的天气，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岁岁，”沈砚走过去，蹲在小芽面前，“你说山里还有很多能吃的野菜？”
小芽点点头：“嗯！有好多呢，有的长在石头旁边，有的长在树底下，雪化了就能看到了。”
“那今天大哥跟你一起进山，好不好？”沈砚问道，“咱们多找一些野菜回来，既能给娘补身体，也能让大家都吃饱饭。”
他心里盘算着，如今家里口粮紧缺，李管事那边肯定指望不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想办法。小芽能找到治病的草药，说不定真能找到不少能吃的野菜，这样至少能解决全家的温饱问题。
苏婉娘有些担心：“阿砚，山里太危险了，还是别去了吧。”
“娘，没事的。”沈砚安慰道，“昨天雪下得大，山路滑，今天雪停了，路好走多了。我跟着岁岁，不会出事的，而且有阿珏跟着，我们三个互相有个照应。”
沈珏立刻站起来：“娘，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大哥和岁岁的！”
小芽也跟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母妃，我们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野菜，煮好吃的给你吃！”
苏婉娘看着三个孩子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叹了口气，只好点头同意：“那你们一定要小心，早点回来，别去太远的地方。”
“知道了，娘！”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沈薇连忙找来两个更大的竹篮，递给沈砚和沈珏：“大哥，二哥，你们拿着这个，多装一些野菜回来。路上注意安全，要是遇到野兽，就赶紧跑。”
“放心吧，三姐姐。”沈珏接过竹篮，得意地说，“我以前跟着庄子里的猎户去过山里，知道哪里有野兽，哪里安全。”
收拾妥当后，沈砚背着一把柴刀，沈珏挎着竹篮，小芽也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篮子，三人一起走出了院子。
雪后的山路依旧有些湿滑，脚下的积雪融化后变成了泥泞，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清新而寒冷，吸一口都觉得沁人心脾。
小芽走在最前面，像一只灵活的小兔子，蹦蹦跳跳的，一点也不觉得累。她时不时停下来，弯腰拨开路边的积雪，仔细查看下面的植物。
“大哥，二哥，你们看！”小芽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丛长在石缝里的植物喊道。
沈砚和沈珏连忙走过去，只见那植物的叶子翠绿，背面却泛着淡淡的紫色，叶片肥厚多汁，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这是什么菜？能吃吗？”沈珏好奇地问道，伸手想摘一片叶子。
“别动！”小芽连忙拦住他，“要轻轻摘，不然会弄坏的。这是紫背菜，可好吃了，还能补血呢。”她说着，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那些紫背菜的嫩叶摘下来，放进自己的小篮子里。
沈砚看着那些紫背菜，觉得有些眼熟。他小时候在侯府的菜园里见过类似的蔬菜，只是当时觉得寻常，没太在意。没想到这深山里竟然有，而且小芽还知道它能吃。
“岁岁，你怎么知道这菜叫紫背菜，还能补血？”沈砚问道。
“草告诉我的呀。”小芽眨着眼睛，“它说它的叶子又嫩又香，吃了能让身体棒棒的。”
沈砚不再多问，只是跟着小芽一起采摘。他发现小芽摘菜很有讲究，只摘那些最嫩的叶子，老叶和根茎都留着，说是这样明年还能再长出来。
采摘完紫背菜，三人继续往山里走。小芽的眼睛像雷达一样，不断扫视着路边的草丛和石缝，时不时就能发现一些隐藏在雪下的野菜。有叶片细长的野菠菜，有贴着地面生长的马齿苋，还有开着小白花的荠菜，每一种小芽都能叫出名字，还能说出它们的吃法和功效。
沈砚和沈珏跟在后面，只管负责采摘和装篮。看着小篮子里渐渐堆满的野菜，沈珏的脸上满是兴奋：“太好了！这么多菜，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沈砚也暗自松了口气。这些野菜看起来鲜嫩可口，不仅能填饱肚子，说不定还能给母亲补补身体。他看向小芽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这个小小的丫头，他们全家可能真的要在这深山里饿死了。
走到一处背风的山谷，小芽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一丛长在枯木旁边的植物。那植物的叶子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白绒毛，摸起来软软的，正是昨天她用来给苏婉娘治病的草药。
“大哥，二哥，就是这种草，能治咳嗽。”小芽指着那些草药说，“它叫白绒草，也叫止咳草，母妃喝了它煮的水，咳嗽就好了。”
沈砚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些白绒草。他发现这种草的茎杆直立，上面长着细密的白色绒毛，确实和小芽说的一样。他想起昨天母亲喝了草药水后的效果，心里不由得对这种不起眼的野草刮目相看。
“我们多摘一些回去吧，”沈砚说，“娘的病还没完全好，留着以后备用。说不定还能给附近的村民治病，换一些粮食回来。”
小芽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白绒草挖出来，根部带着湿润的泥土。她特意叮嘱沈砚：“要带着根一起挖，这样晒干了保存，药效才好。”
沈砚按照小芽说的，小心地挖掘着，把挖出来的白绒草整齐地放进竹篮里。他发现小芽对这些植物的了解，远远超出了一个五岁孩子应有的水平，仿佛这些草木都是她的老朋友一样。
采摘完白绒草，小芽又在附近找到了一些艾草和车前草。她说艾草能温经散寒，煮水喝可以让身体暖和，车前草能利尿消肿，对身体也很好。沈砚和沈珏都一一照做，把这些草药也采摘下来。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三人的竹篮都装满了野菜和草药，沉甸甸的。小芽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脸通红，却依旧精神饱满。
“大哥，二哥，我们该回去了，母妃还等着我们呢。”小芽说道。
“好，回去！”沈珏掂了掂手里的竹篮，开心地说，“今天收获真多，晚上可以煮一大锅野菜汤，让大家都吃饱！”
三人转身往回走。来时的路已经被他们踩出了一条小径，回去的时候顺畅了许多。沈砚怕小芽累着，想把她的小篮子接过来，却被小芽拒绝了：“大哥，我不累，我能自己拿。这些菜是我找到的，我要亲自给母妃煮。”
沈砚看着她倔强的小模样，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放慢脚步，陪着她一起走。
回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沈薇早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大哥，二哥，岁岁，你们可算回来了！”沈薇接过沈砚手里的竹篮，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野菜和草药，眼睛都亮了，“这么多菜！太好了！”
苏婉娘听到声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些鲜嫩的野菜和草药，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歇会儿，薇儿，赶紧去烧水，把菜洗干净，晚上给大家做顿好吃的。”
“娘，我来洗！我来煮！”小芽自告奋勇地说道，放下自己的小篮子，就想去帮忙。
沈薇笑着拦住她：“岁岁，你辛苦了一上午，快去歇会儿，姐姐来洗就好。你告诉姐姐，这些菜怎么做好吃？”
小芽立刻来了精神，拉着沈薇的手，叽叽喳喳地说道：“紫背菜可以焯水凉拌，加点盐和香油就很好吃；野菠菜可以炒着吃，或者煮面条；荠菜可以做饺子馅，不过我们没有面粉……”
她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厨。大家听着她的话，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屋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
沈砚把采摘回来的白绒草和其他草药整理好，放在屋檐下晾晒。他看着那些绿油油的野菜，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这些野菜不仅能自己吃，说不定还能拿到镇上去卖，换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回来。这样一来，就能解决家里的生计问题了。
“娘，”沈砚走到苏婉娘身边，“我想明天把这些野菜拿到镇上去卖，换一些粮食和糙米回来，再给您买点补品。”
苏婉娘有些犹豫：“这样行吗？镇上的人会不会买呀？”
“应该会的。”沈砚信心十足地说，“这些野菜都是纯天然的，鲜嫩可口，而且城里很少能见到。再说，咱们的紫背菜和荠菜，都是以前府里餐桌上常见的，味道很好，肯定有人愿意买。”
沈薇也附和道：“娘，大哥说得对。咱们家里现在实在太困难了，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我跟大哥一起去，帮着吆喝。”
小芽也点头：“对呀，母妃，这些菜可好吃了，大家都会喜欢的。”
苏婉娘看着孩子们期盼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好，那你们一定要小心，路上注意安全。如果卖不出去，就早点回来，别太累了。”
“知道了，娘！”沈砚和沈薇异口同声地回答。
下午，沈薇和小芽一起清洗野菜。小芽虽然年纪小，却很能干，帮着沈薇摘菜、洗菜，动作麻利。沈珏在一旁帮忙烧火，时不时还会给她们递点水，一家人分工合作，其乐融融。
傍晚时分，厨房里飘出了阵阵香气。沈薇按照小芽说的方法，做了凉拌紫背菜、清炒野菠菜，还煮了一大锅野菜汤。虽然没有油盐酱醋的精心调味，却依旧鲜香可口，让人垂涎欲滴。
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野菜。苏婉娘喝了一口野菜汤，鲜美汤汁滑入喉咙，暖意瞬间蔓延全身。她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感动。自从侯府蒙冤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和希望。
“太好吃了！”沈珏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比那些发霉的糙米好吃多了！”
沈薇笑着说：“那以后就让岁岁多带我们去山里挖野菜，换粮食回来，让大家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小芽抬起头，脸上沾着一点汤汁，认真地说：“我会带大家找到更多野菜，更多草药，让母妃的病完全好起来，让全家都吃饱饱，再也不用挨饿了。”
沈砚看着小芽纯真的脸庞，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好好利用小芽的天赋，让这个家尽快好起来。明天去镇上卖野菜，只是第一步。他要一步步积累财富，联络旧部，为侯府洗冤做好准备。
吃完饭，沈砚把晾干的白绒草仔细收好，又把剩下的野菜分类整理好，装进干净的布袋里。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充满了期待。他相信，明天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而小芽躺在苏婉娘的身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来到了一片长满了花草的山谷，那些花草都在向她微笑，告诉她哪里有最珍贵的草药，哪里有最好吃的野菜。她还梦见爹爹和哥哥们回来了，全家一起回到了京城的侯府，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梦里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就像她带给这个破败侯府的希望一样。而这份希望，将在明天，在镇上的集市里，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沈砚看着熟睡的小芽，眼神坚定。他知道，有这个带着草木灵气的小福星在，侯府的翻身之日，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