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收了视线:“押走。”
人一带走,夜里更静了,远处又有脚步。
宁昭把拨浪鼓背回腰侧低声道:“来的人不多。”
“今晚左闲未必出手。”
“以我对他一如既往的了解,他会看我们急不急,他越慢我们越要稳。”
“我们先回敬安苑,我觉得门口可能还有纸。”
果然,和陆沉猜测的一模一样,门口有一张小纸团。
这回不是字,是一截极细的丝线,被油纸包着,尾端染了浅浅一层墨。
宁昭打开看了看:“这是要拿我们做“借样”。”
“扔掉。”
她顺手把丝线按进白盘,裹起封好。
“明天再给太后看。”
“今夜就到这儿。”
陆沉看她手背。
“你还疼不疼?”
“不疼,你呢,累不累?”
“还好,这点程度而已,我撑得住。”
“撑不住就说,挨一下手臂也不是丢脸。”
他怔了怔,嘴角动了一下。
“好。”
次日辰时未到,寿宁宫内殿先静了一轮。
太后看完夜里送来的物证。
“午后再对吧。”
她把照准簿盖上,吩咐人:“御前和前库的钥匙先都到缉司。”
几句话,屋里气温像又降了半分。
午前,宁昭没有去御花园。
她坐在敬安苑的台阶上晒手,阿蕊把糖罐推过来,她摇头:“今天不吃糖。”
她把拨浪鼓翻过来,敲了敲鼓沿,像在试音。
青棠从外头回来。
“黎恭刚从寿宁宫出来,走得特别快。”
宁昭道:“走快是对的,他怕被人堵。”
“娘娘要不要避一避?”
“不避。”
她起身。
“我们去前库门口坐一坐,坐半炷香就回来。”
前库门口的影子浅浅的,哨兵换班,没人多看她。
她找了石台随意坐下,拨浪鼓放在身边,目光落在门闩上。
很快,她看见对面廊下站了一个人,瘦且背直,手里拿着一卷纸。
那人停了停,没过来,转身走了。
“谁?”
青棠低声问道。
“看路的人。”
宁昭收起拨浪鼓。
“回去。”
午后殿上再对。
陆沉把城西药铺的单子与前库暗盒半张纸并到一起,讲得很直白:乙丑年起,有人借“照准”换手,走的是“前库—笔房—木作—药铺”的路。
夜里试门的人认“左爷”。
他说完,后退了半步:“请太后许缉司查“前库旧抄簿”和“御前照准簿”的乙丑到丙寅的原底。”
太后看着他:“给你三日。”
“多谢太后。”
黎恭在檐下,笑容温和:“大人要查,奴才自当配合。”
“好。”
陆沉看他一眼,没有客套。
散议出殿,热气从廊下退下去。
宁昭跟在陆沉身侧,压低声音:“你说三日,是有路?”
“有,前库暗盒那半张纸是“乙丑前库”四字,城西那张单子的“左”字被涂掉,但墨粉里有薄荷露味,是这铺子的,这两样能把“左闲”拴住,剩下的是抓人。”
“好。”
她想了想,又说道:“今晚换个法,你别让我站园子,我跟你走。”
“还是老规矩,你在我身后。”
夜里没风,城西一片黑,药铺后院的墙像一条黑线。
陈戈安排好人手,在四角落暗。
宁昭穿了最轻的鞋,走在陆沉身后半步。
她不说话,呼吸也放轻。
子时将到,后院墙角起了轻轻一声响,像老鼠咬木头。
紧接着墙上一抹影子落下,动作极稳。那人没有进屋,直接摸向灶台下面,把灰拨开,摸出了一个小包。
刚一打开,手指立刻沾了一点极细的粉,桂皮水混薄荷露的味道。
“动手。”
陆沉低声道。
两边暗桩一齐合上,对方不慌,猛地向右一闪,从两人中间的空隙里钻过去。
宁昭眼角一跳,脚尖一勾,细线弹起,先在他脚踝上缠了一缠。
对方身法极快,往下一沉,直接把线崩断,借力翻上墙。
陆沉追上去,黑签一划,钉住了他衣摆一角。
衣摆被撕开,对方落在另一头,闷哼了一声,身形仍稳。
“不是左闲本人,是他的人。”
“留印就够,继续追。”
巷子窄,对方左折右绕,往更黑的地方钻,钻到第三个拐角时,猝然撞上一堵人墙。
靖和站在那儿,手里抱着空匣,脸色苍白。
他没说话,只往旁边一闪。
对方从他身边掠过,没防到宁昭已经在另一侧等他。
她抬手,拨浪鼓“当”地一声敲在石面,声音不大,却把人往回震了一下。
陆沉这一下正好接上,黑签穿过袖子,抵在对方肩窝。
“到。”
人被拿住,掀下面皮,是城西药铺的小掌柜。
宁昭眯了眯眼,像只小猫咪一样:“你老板早认你。”
小掌柜咬牙:“我只跑腿。”
“跑腿跑到前库门口?你昨夜看过库门。”
小掌柜沉默,陆沉和往常一样摆了摆手:“押走。”
回到缉司,已经过了子时。
屋里灯亮着,几样证物整齐摆好。
宁昭坐下时,阿蕊把水端来。
她喝了一口,看向陆沉:“你把人扣在手里,他明天会着急。”
“会。”
陆沉把佩笛放在案上。
“他要么来救,要么弃,两种都行。”
“你要哪种?”
“我都要,救的人我抓,弃的人我顺藤摸。”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有人在廊下说我“靠近御前”,我不想你心里不舒服,所以我跟你说一声,我不去御花园了,直到这案子结。”
陆沉看她一眼,语气温和:“你不用为流言改路,你只要注意脚下。”
“好,那我就注意脚下。”
次日卯时,太后未召,宫里却先乱了一阵。
御前小库里有一只旧印坯不见了。
看守说昨夜没动门,锁完好。
缉司查过去,发现锁眼里多了几粒极细的墨粉,和城西药铺的一样。
陈戈低声道:“他这是干什么?想看我们追不追印坯?”
“我们当然不追印坯,我们追的是人。”
他把昨夜抓来的小掌柜口供摆在桌上,指着其中一句。
“他说左爷不在城东,在城西的南市,那我们就从这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