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站在门口看草药,像个只来凑热闹的贵人。
陆沉从旁门绕进后院,脚步极轻。
后院的灶台边放着几只空瓶,瓶口绳结从右到左,味道淡淡,和前库里的一样。
他蹲下,把灶台下的灰拨开,灰里埋着一小块木片,木片上刻着半个“御”。
他抬眼,看到墙角还有一只小柜,小柜上锁,锁舌崭新。
陆沉的指尖在锁上轻轻一点,低声道:“陈戈。”
陈戈应声而入:“在。”
“开锁。”
“是。”
门外的宁昭看见巷口多了两个人,一个匆匆而来,一个远远看着不敢近。
她随口问药铺小伙计:“你们家的薄荷露,是不是和桂皮水一起卖?”
小伙计一听这话,脸色变了一下,又压下去:“贵人懂行啊。”
“懂一点,我昨夜闻到过。”
巷口那两个人对视一眼,想转身,被青棠从背后截住。
宁昭没看,把指尖在柜台上轻轻点了点:“你们老板在吗?”
“在后边。”
小伙计声音发紧。
“那我等他。”
后院里,锁开了。
小柜里放着几本薄簿,最底下压着一张单子,写“乙丑旧抄,前库借抄人,左”。
“左”字后面被墨重重涂过,陆沉把单子取出,指尖在墨上轻轻一搓,墨起了粉。
粉里有薄荷露的味。
“到这儿了。”
院外脚步响,是老板被押进来。
老板面色土灰,一眼看见那张单子,腿瞬间软了:“官爷……这是旧账,我不懂字,是人放在我这儿的。”
“谁放的?说!”
“一个姓左的,大家都叫他左爷。”
“他在哪儿?”
陆沉追问。
老板支支吾吾半天先选择了闭嘴,陆沉不多说,把单子收起。
“铺子封了,人带走。”
他从后院出来,走到街口,看见宁昭还站在门边。
她抬头,问得很直:“捞到了吗?”
陆沉把单子给她看。
“捞到一点,够往上递。”
“那就好。”
宁昭点头,把拨浪鼓从肩上取下。
“我今晚不站园子了。”
“行,我本也不想让你站。”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多话。
风把药香吹散了一点,又吹回来,巷子里很静,像是在等下一声落下的锣。
这声锣,会落在谁头上,不必猜太久。
午后天光慢慢沉下去,城西那家药铺被封了半边。
街上人不多,风把药香吹得散散的,宁昭站在门口,像在等人配药。
陆沉从后院出来,袖口上沾了灰,她抬手替他拂了一下。
“有粉。”
陆沉“嗯”了一声,把单子递给她:“证据够用,晚上我们回前库,收最后一批人。”
宁昭点头:“我跟你走,你走前面,我看后面。”
他想了想:“别挤在人群里,你走我身后就好。”
“行。”
回到宫城,夕阳压在城墙上,影子拉得很长。
敬安苑门口又有人丢了个小纸团,阿蕊正要去捡,被宁昭远远拦住:“别动。”
她拿筷子挑起来,放到白盘里,展开,是一角细细的账页,只有一行字:“乙丑旧抄,夜里取。”
字迹生硬,末尾压半个“御”字,左上还是少那一撇。
“又是这玩意儿。”
宁昭把纸递给陆沉。
“像故意给我们看的。”
“的确是给我们看的。”
“他们想把时间点抛出来,逼我们守在一个口。”
入夜前,寿宁宫传来口谕:明晨再对簿,今夜不扰民。
消息放出去,宫里安静了一圈,又开始有细碎传言。
说宁昭白日和缉司勾连,说靖和夜里还在转,说御花园的灯是给贵人看的。
话越传越杂。
宁昭不理,她换了身素衣,头发只用一支细簪挽住,拨浪鼓挂回腰侧。
青棠带了两根极细的线和一小包药粉,陆沉到门外抬手示意:“走。”
夜色一沉,风小了。
御花园没有挂灯,只有水边一点月光。
宁昭照旧在石阶上停了一会儿,又沿着御道走向前库。
她脚步不急,远处有人跟着,跟得不远不近。
她不回头,只把拨浪鼓在掌心轻轻转了一圈。
前库门外,闩稳,封泥好。
屋脊上有暗桩,墙根有暗桩,御道口还有一处。
陆沉站在阴处,简短交代:“如前晚,门里装了木舌,响一下就撤,对方若不动门,就盯人。”
“好。”
宁昭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戌时刚过,小风转了一个弯。
北侧墙脚起了一丝灰,像有人拖着鞋沿蹭过去,紧接着东侧的影子也动了一动,散成两截,分别落在门楣和墙角。
宁昭没看门,只往对面的树下移了一步,像散步。
青棠在屋脊上比了一个极小的手势。
两处来人,前后试探。
“我过去。”
“我在。”
第一处影贴到门边,手指轻轻点了点封泥,又缩回去。
木舌在门里“咔”地响了一下,那影立刻后退,走得干净。第二处影子没靠近门,而是盯着角门与御道的夹口,像在等人来递东西。
宁昭慢慢把线端抛出去,线借夜色藏在石缝里,顺着风悄悄搭上了夹口。
青棠在另一头点了一点,线端红光一闪即灭,像萤火,只有站得很近才看得见。
那影子果然被光吸住了目光,脚尖挪动,往里贴。
陆沉从暗处掠出,黑签斜斜钉下。
对方反应极快,袖里抖出一把粉,直扑人脸。
陆沉侧身,袖口一扣,第二枚黑签横过去,把那只撒粉的手钉在墙上。
青棠从上落下,落地无声,拦住退路。
对方眼看无路,猛地往地上一扑。
宁昭脚尖轻轻一勾,细线弹起,他的脚腕被线缠住半圈,身子一顿,结结实实撞在石沿上。
“拿下。”
陆沉道。
人被按住,嘴里还想咬舌,陆沉顺手敲了他的腮骨,牙关一松,血吐出去。
他不绕弯子,直接问道:“谁让你来的?”
那人喘了一会儿,挤出一句:“左爷叫我试人,不叫我试门。”
“试谁?”
“试靖和,试……宁贵人。”
宁昭带着疑问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你试出来什么?”
那人看她,脸上却没有狠,只剩慌张。
“试出来……贵人也不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