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已定,滁县毒气工厂如同一个恶毒的肿瘤,必须切除。
但如何跨越数百里烽火连天的战线,直插敌人腹地,成了摆在荣誉第一旅面前最现实、最棘手的难题。
旅部临时指挥帐内,烟雾缭绕。
方志行、杨才干、顾龙以及几位团长围在地图前,脸色凝重。
“旅座,目标明确了,可这路……怎么走?”方志行用铅笔在地图上划拉着,“水路,长江沿线现在是主战场,鬼子军舰巡逻严密,我们这几千人,目标太大,根本过不去。陆路,无论是走南岸还是北岸,都要穿过敌我双方犬牙交错的战线,就算能钻过去,也必然暴露行踪,鬼子一旦察觉我们这支成建制的部队意图穿插,肯定会调兵围堵,到时候别说滁县,我们自身都难保!”
顾龙性子急,拳头砸在桌子上:“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飞过去?要我说,选个鬼子防线薄弱的地方,集中兵力,硬打出去!咱们‘蒙城旅’又不是没打过硬仗!”
杨才干皱着眉头补充:“顾龙说的也是一种办法,但风险太大。就算打开一个缺口,后续行军也会被鬼子咬住,他们很快就能判断出我们的意图,滁县那边必然加强戒备,奇袭就变成强攻了。”
方志行摇头:“强攻滁县?就我们这点人马和装备,面对有准备的守军,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必须隐蔽接敌,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顾龙有些焦躁地看向方志行。
方志行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也在想吗?集思广益,都动动脑子!”
几人争执不下,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始终沉默盯着地图的顾沉舟。
顾沉舟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深邃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手中那支短得几乎捏不住的铅笔,稳稳地落在了横亘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处的那片连绵起伏的区域——大别山山脉。
“我们不走水路,也不硬闯陆路。”顾沉舟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我们,走这里。”
他的铅笔尖重重地点在大别山上。
“大别山?”
方志行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对,大别山!”顾沉舟站起身,手指沿着山脉走向划动,“你们看,大别山群山连绵,地势险峻,道路崎岖难行。鬼子的坦克、卡车、重炮,在这里统统施展不开!茂密的山林是我们最好的掩护,复杂的地形利于我们隐蔽行军!”
他看向众人,分析着利弊:“更重要的是,目前在大别山北麓作战的日军第10、第13师团,正被宋希濂、张自忠将军所部主力死死牵制在富金山、潢川一线。山地作战,补给困难,鬼子的弹药粮食全靠人背马驮,他们自顾不暇,绝想不到会有一支数千人的部队,敢于并且能够穿越这片他们认为的天堑,去捅他们的后方!”
顾龙眼睛亮了起来:“旅座的意思是,咱们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从山里钻出去,直接出现在滁县鬼子的屁股后面?”
“没错!”顾沉舟目光锐利,“日军骄横,其指挥官笃信机械化和正面压制的力量,对于大别山这种不利于大部队展开的区域,必然疏于戒备,至少不会认为我们能成建制穿越。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一个隐藏在险峻群山之中的机会!”
方志行仔细看着地图,补充道:“大别山虽然难走,但并非无路可循。山中有采药人、猎户踩出的小道,还有一些废弃的古商道。只要找到熟悉地形的向导,我们完全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杨才干也点头表示赞同:“虽然行军会异常艰苦,但相比于正面硬闯,成功的几率要大得多,也能最大程度达成战役的突然性。”
“好!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顾沉舟一锤定音,“立刻行动!”
“一、派人寻找熟悉大别山腹地路径的可靠向导,越多越好!”
“二、全旅进行轻装准备!抛弃所有非必要辎重,只携带武器、弹药、爆破器材、五日份干粮和必要的药品!所有重武器,除迫击炮外,全部暂留后方!”
“三、加强山地行军、野外生存训练!告诉弟兄们,接下来我们要走的,是一条从未走过的艰险之路,但也是一条通往胜利的奇袭之路!”
“是!”
众军官凛然应命,眼中重新燃起昂扬的战意。
决议已下,荣誉第一旅这柄利剑,选择了最艰难、也最出人意料的出击路线。
跨越巍巍大别山。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再次忙碌起来。
士兵们卸下沉重的背包,只保留战斗装具,加紧练习山地攀爬、野外定向。
政工干部们则四处寻访,最终找到了几位常年在山中讨生活、对路径了如指掌且深恨日寇的猎户和药农作为向导。
顾沉舟亲自与向导们交谈,详细了解山脉水纹、可能遇到的险阻以及潜在的危险。
出发的前夜,月色清冷。
荣念晴默默地将更多止血、防蛇虫的药材塞进顾沉舟的行囊。
她知道此行艰险,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万事小心,我……和弟兄们,等你回来。”
顾沉舟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点了点头。
翌日黎明,薄雾未散。
四千余名荣誉第一旅官兵,如同一条灰色的长龙,在熟悉山路的向导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云雾缭绕的大别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