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债：七日焚心
第五章 第一个目标
雨停后的镇子蒙着层灰翳，赵家超市的卷闸门半掩着，透出昏沉的光。许大源五人站在街对面，望着招牌上褪色的“赵家超市”四个字，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栾大祥背着个新背包，手里的笔记本被攥得发皱，他总觉得背包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块心头肉。
“赵老板的父亲赵德发，1968年是公社粮站的会计。”栾大祥翻着提前抄好的笔记，字迹因为手颤有些歪斜，“当年那193斤粮票，多半是经他的手做账掩盖的。”
程大林在手写板上快速写字，屏幕亮起一行字：“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他的声音依旧发不出，喉咙里偶尔冒出的嗬嗬声，像破旧风箱在拉扯。
杨小玉从布包里掏出一小捆红线、五片柳叶和一个缺角的瓷碗，脸色凝重：“引魂阵需要借赵德发的阴魂作证，逼赵老板认下他爹的罪。但布阵得用我们五人的血，怨气太重，怕是会反噬。”
王大鹏举着修好的热成像仪扫向超市，屏幕上瞬间出现一团模糊的冷蓝色影子，盘踞在仓库的位置，温度显示低至零下五度。“里面确实有东西，”他咽了口唾沫，语气里少了几分之前的质疑，“我跟你们进去，热成像能提前预警。”
许大源点点头，率先迈步走向超市。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粮油霉味和黑色油脂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货架上的商品东倒西歪，几袋散装饼干落在地上，被踩得粉碎。赵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头发花白，背佝偻着，像是一夜苍老了十岁。
“赵老板。”许大源轻唤一声。
赵老板猛地惊醒，眼神浑浊地看向他们，像是没认出人。直到目光扫过许大源，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颤抖着指向他：“你……你是许家的娃？”
栾大祥趁机环顾四周，墙上挂着一张黑白遗像，相框蒙着灰。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中山装，面容严肃，正是赵德发。奇怪的是，遗像的玻璃上布满了细密的水珠，正顺着相框边缘往下淌，落在相框下的红布上，晕开一片片黑色的污渍。
“这不是水。”杨小玉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是尸油，只有心怀巨罪的亡魂，才会让载体渗出这种东西。”
赵老板像是被这句话刺痛，猛地拍桌站起来：“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爹是正经会计，当年清清白白，别在这里造谣！”他说着就要赶人，手刚抬起来，就突然浑身抽搐，捂着胸口跌坐回椅子上。
王大鹏赶紧举着热成像仪对准遗像，屏幕上的冷蓝色影子突然动了，化作一道细线钻进赵老板的身体里。“他被缠上了。”王大鹏的声音发紧。
趁着赵老板瘫软无力，杨小玉快步走向超市后院的仓库。仓库里堆满了滞销的货物，墙角结着蛛网，地面潮湿得能映出人影。她选了个角落，先将柳叶摆成五芒星的形状，再用红线缠绕固定，最后把瓷碗放在五角星中心。
“都过来。”杨小玉掏出一把消毒过的针，递到每个人面前，“刺破指尖，滴一滴血进碗里。”
许大源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暗红色的血珠滴进碗里，没有散开，反而凝结成一团，像是块暗红色的果冻。其他人也纷纷照做，五滴血在碗里汇聚，渐渐变成深黑色，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血的颜色不对。”王大鹏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脸色发白，“正常的血不该这么稠。”
“因为我们身上的诅咒在和阴魂呼应。”杨小玉点燃一张黄符，扔进瓷碗。符纸燃烧时没有火苗，只有一缕黑烟，顺着五芒星的轨迹游走，最后钻进地面的缝隙里。“阵布好了，接下来就等夜里。”
离开超市时，赵老板还趴在柜台上，嘴里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粮票”“火”“认罪”之类的词。
接下来的三天，五人轮流在超市附近守着。每晚子时，仓库里都会传来隐约的哭声，像是老人在哀求。杨小玉说，那是赵德发的阴魂在给儿子托梦。
第三天清晨，赵老板的侄子慌慌张张地找到许大源他们，说赵老板这三天每晚都做同一个噩梦，梦见父亲浑身是火地站在他面前，烧得焦黑的手抓着他的胳膊，嘶吼着“儿啊，快认罪，不然火会烧到你身上”。
“他现在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喊着要去仓库。”赵老板的侄子带着哭腔，“你们要是有办法，就救救他吧。”
五人立刻跟着赶到超市。仓库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推开门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赵老板跪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把沾血的美工刀，面前的水泥地上，用鲜血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我爹有罪”。
他的手腕还在流血，血滴落在字迹上，与地上的血融合在一起。而那面挂在仓库墙上的赵德发遗像，此刻已经布满了裂纹，玻璃后的黑白照片，五官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变得模糊扭曲。
“成了？”王大鹏下意识地问。
就在这时，程大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他用手捂住嘴，松开时，掌心积着一团黑色的灰烬。他颤抖着将灰烬撒在地上，那些灰烬竟像是有生命般，在地上慢慢聚拢，组成了一行字：“利息未清，追加一人”。
杨小玉脸色大变：“这是笔仙的意思，只让赵老板认罪还不够，必须再找一个当年涉案人的后代偿债。”
“什么？”王大鹏猛地提高声音，指着杨小玉的鼻子，“我就说你的方法不靠谱！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是在让诅咒变本加厉！”
“那你倒是想个靠谱的办法！”许大源猛地瞪向王大鹏，手背上的焦黑手印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烫，“你的热成像仪能驱散阴魂吗？你的科学能让程大林恢复声音吗？”
两人瞬间吵了起来，唾沫星子飞溅。栾大祥想劝架，却发现手里的钢笔又自己动了起来，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下一个，王建国后人”。他的手不受控制，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深深的划痕。
杨小玉深吸一口气，厉声打断争执：“别吵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她指着栾大祥的笔记本，“笔仙已经指明了下一个目标，王建国的后人。”
王大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货架上。货架上的罐头纷纷掉落，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怎么了？”许大源察觉到他的异常，警惕地看着他。
王大鹏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身上那些排列成“叛”字的烫伤水泡，此刻突然变得红肿，像是要裂开一样。他心里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王建国，是他的太爷爷，而王建国的孙子，正是如今担任副镇长的堂叔王主任。
程大林看着王大鹏的样子，在手写板上写下一行字，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原来下一个，是你的亲戚。”
空气瞬间凝固了。
许大源看着王大鹏躲闪的眼神，心里明白了大半。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王大鹏的肩膀：“不管是谁的亲戚，欠了债，就得还。”
王大鹏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抗拒：“凭什么？当年的事跟我没关系，跟我堂叔也没关系！”他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慌乱，像是在逃离什么。
“你走不掉的。”杨小玉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诅咒已经缠上你了，你以为现在离开，就能置身事外吗？”
王大鹏的脚步顿住了，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摸了摸身上的烫伤水泡，那些水泡像是在灼烧，疼得他钻心。他知道杨小玉说的是对的，从玩笔仙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卷入这场债事里，再也无法脱身。
栾大祥合上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不知何时沾了一块黑色的油渍，像是从赵德发遗像上滴落的那种。“我们先回去吧，”他低声说，“王主任毕竟是副镇长，我们不能像对赵老板这样莽撞。”
许大源点点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赵老板。他已经昏了过去，嘴角挂着白沫，手腕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流血，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
“把他送到卫生院吧。”许大源对赵老板的侄子说。
几人转身离开仓库时，杨小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引魂阵。瓷碗里的五滴血已经完全变黑，凝固成一块硬块，而那五片柳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最后化作灰烬，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走。
走出超市，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血红。许大源抬头望去，觉得那血色像是从老宅的方向蔓延过来的，而他手背上的手印，正随着天色变暗，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要钻进他的骨头里。
王大鹏走在最后面，偷偷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王主任”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他知道，这通电话一旦拨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