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债：七日焚心
第四章 地窖真相
雨丝越下越密，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许家老宅罩在里面。五个人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走进老宅堂屋时，裤脚已经湿透，黏在腿上，凉得刺骨。
许大源走在最前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卧室的方向。自从早上在早餐铺撞见那个拿着烧焦布娃娃的老板，他的脑海里就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衣柜后面，衣柜后面”。那声音和程大林喉咙里偶尔蹦出的女声一模一样，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拽着他往卧室走。
卧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混着焦糊气扑面而来。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挡住，房间里暗得像傍晚，落满灰尘的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缺了口的瓷娃娃，瓷娃娃的眼睛被人用黑墨涂成了两个空洞，正对着衣柜的方向。
“就是这里。”许大源的声音发颤，他走到衣柜前，伸手去推衣柜的门板。衣柜是老式的樟木柜，沉得吓人，王大鹏和程大林连忙上前帮忙，三人合力，才把衣柜挪开半尺。
衣柜后面的墙壁上，赫然印着一个新鲜的血手印。
手印不大，像是十二三岁女孩的手掌，五指张开，血色殷红，像是刚从人手上印下来的。许大源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背上那个焦黑的手印，和墙壁上的血手印，大小、形状，竟分毫不差。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大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举起热成像仪对准墙壁，屏幕上瞬间跳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轮廓，温度显示高达六十度，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杨小玉从布包里掏出一把紫外线手电筒，按下开关。紫色的光线扫过墙壁，原本只有一个血手印的墙面，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大的小的，重叠交错，像是无数人曾在这里挣扎、呼救。而在那些手印的最下方，有一组小小的手印，被一个宽大的手印死死覆盖着，边缘的血渍已经发黑，像是被人硬生生捂住了口鼻，留下的最后痕迹。
“窒息而死。”杨小玉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这组小手印，应该是许小雯的。”
程大林的身体突然晃了晃，他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他手里的手写板掉在地上，屏幕裂开，上面还留着最后一行字：“门开了。”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墙壁上的血手印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暗门，门板与墙壁严丝合缝，若不是那道细微的缝隙渗出丝丝寒气，根本看不出来。
许大源咽了口唾沫，伸手推开了暗门。
门后是一道向下的石阶，狭窄、陡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五个人依次走了下去，王大鹏打开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黑暗里晃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只能照亮眼前半尺的距离。
“数台阶。”许大源低声说，他的手指扶着冰冷的墙壁，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摸到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1、2、3……13。”栾大祥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他攥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
王大鹏跟着数：“不对，是14级！”
杨小玉的声音带着颤音：“我数的是15……”
三个人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每个人数出的台阶数都不一样。寒意越来越重，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顺着裤脚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许大源的手背开始发烫，那个焦黑的手印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的皮肤上缓缓蠕动。
终于，石阶走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地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王大鹏的手电筒光柱扫过，五个人的呼吸瞬间停滞。
地窖的中央，摆着一个用红砖砌成的祭坛。祭坛上，放着五个焦黑的布娃娃，正是他们在早餐铺看到的那种。布娃娃的眼睛被挖去，取而代之的是五颗惨白的牙齿，看起来像是……人的门牙。
栾大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认出了那些布娃娃——它们穿着的衣服，正是他们五个人在老宅玩笔仙那天穿的。
许大源的目光落在最中间的那个布娃娃上。那个布娃娃穿着他的蓝色外套，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根生锈的钉子，钉子上还挂着一缕黑色的布条，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
“别动！”杨小玉突然出声，她拉住了想要上前的许大源，“这是镇魂阵，布娃娃是我们的替身，动了就会被缠上！”
她的话音刚落，地窖的石门突然“哐当”一声关上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手电筒的光柱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谁？！谁关的门？！”王大鹏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慌乱地挥舞着手里的热成像仪，屏幕上一片雪花，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阵稚嫩的童谣声，突然在黑暗里响起。
“一二三四五，讨债好辛苦。
六七八九十，命抵命才值。
哥哥不还债，妹妹把命埋。
血债要血偿，魂飞魄不散……”
童谣声软软的，甜甜的，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贴着每个人的耳朵在唱。五个人挤在一起，浑身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许小雯……是许小雯！”栾大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怀里的笔记本突然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童谣声戛然而止。
黑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地上爬。接着，程大林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头缓缓抬起，嘴巴张开，发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一丝哭腔，又带着一丝哀求：
“哥哥，帮我。”
“哥哥，我好疼……火好烫……”
“哥哥，他们都骗我……他们说只要我认罪，就放了我……”
程大林的身体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他伸出手，指向祭坛的方向。王大鹏壮着胆子，再次按下手电筒的开关。
昏黄的光柱亮起，照亮了祭坛下的暗格。
暗格是打开的，里面放着一沓泛黄的粮票，上面印着1968年的字样。粮票上，用血写着五个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孩子写的。
许大源凑近一看，那五个名字里，赫然有他爷爷的名字，还有赵老板父亲的名字，王大鹏堂叔爷爷王建国的名字。
而在那五个名字的最上方，写着一个更小的名字——许小雯。
“是他们……是他们贪污了粮票，然后嫁祸给小雯！”许大源的声音发颤，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这场诅咒的根源。1968年，他的爷爷和另外四个人，贪污了公社的193斤粮票，被年仅十二岁的许小雯发现。他们害怕事情败露，就联手逼许小雯抄写认罪书，然后一把火，把她和老宅一起烧了。
“债……这是他们欠下的血债！”杨小玉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终于明白祖母说的“代代相传的债”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这时，地窖的角落里，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
栾大祥猛地想起，他的背包落在了这里。他的背包里，装着他的笔记本，装着他记录的所有事情。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角落跑去，嘴里喊着：“我的背包！我的笔记本！”
“别去！”许大源想要拉住他，却已经晚了。
栾大祥的手刚碰到背包，地窖的墙壁突然开始渗血，那些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像是活了过来，顺着墙壁往下爬，发出滋滋的声响。祭坛上的布娃娃突然动了起来，它们的脑袋缓缓转动，五颗惨白的牙齿在黑暗里闪着光，齐刷刷地看向五个人。
“快跑！”杨小玉尖叫一声，她掏出桃木簪子，用力刺向离她最近的布娃娃。簪子插进布娃娃的身体，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布娃娃里的稻草混着黑色的粉末涌了出来，像是烧焦的骨灰。
五个人再也顾不上别的，朝着石阶的方向疯狂跑去。许大源跑在最前面，他的手背灼痛难忍，那个焦黑的手印已经蔓延到了手腕，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
程大林的身体还在发着女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哥哥，帮我……帮我报仇……”
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出暗门，王大鹏用尽全身力气，把衣柜推回原位，挡住了那道暗门。
当五个人跌跌撞撞地冲出老宅，瘫倒在巷口的雨地里时，每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脸色惨白。
雨还在下，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污和灰尘。
许大源抬起左手，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个焦黑的手印，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清晰的手掌印，像是被人硬生生按上去的，边缘的皮肤开始溃烂，渗出血水。
而他的身后，许家老宅的门楣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债”字，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清晰。
栾大祥瘫坐在地上，怀里空空如也。他的背包，和他的笔记本，永远留在了那个地窖里。
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他突然想起，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他写了一句话：“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埋在老宅旁边，我想看看，这场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巷口的风，带着纸钱灰的味道，卷过五个人的身体。
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童谣声，再次响起。
“一二三四五，讨债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