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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敲打着王府的琉璃瓦,发出连绵不绝的沉闷轰鸣,如同无数冤魂在头顶擂鼓。海棠苑内殿,烛火通明,驱不散那股子药味混合着昂贵熏香的怪异气息,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惊悸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扭曲的亢奋。

林婉柔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暖榻上,一只脚踝裹着厚厚的药布,高高垫起。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眸里,惊惧已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和狠戾。她时不时看向自己那只被妥善安放在锦盒中、置于枕边的翡翠镯子,仿佛那是她胜利的勋章。

“那贱婢……死透了?”她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盒光滑的边缘。

跪在榻前脚踏上为她轻轻按摩另一条腿的翠浓,立刻压低声音,带着一种隐秘的快意:“回娘娘,刚传来的信儿,后半夜的事。暗房那种地方,进去的……就没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听说,是……自己撞了墙,血流了一地,啧啧。”

林婉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毒蛇吐信:“算她识相。敢算计到本妃头上?死了也是便宜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垂手侍立、屏息凝神的丫鬟婆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怨毒,“你们都给我警醒着点!再让那些魑魅魍魉钻了空子,仔细你们的皮!李姨娘的下场,就是榜样!”

殿内温度骤降。所有下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头垂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每个人的脚踝,窒息感挥之不去。

沈璃就跪在殿外廊下的阴影里,隔着一道厚重的锦绣门帘,里面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她的耳膜。冰冷的雨水顺着廊檐滴落,砸在她身旁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寒气侵骨。她低垂着头,散乱的鬓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苍白的脸颊,粗布的罪奴衣裳湿了大半,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单薄的肩背轮廓。

后背被林婉柔砸伤和被蹬踹的地方依旧闷闷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钝痛。但更深的寒意,来自心底。

李姨娘死了。

那个曾有过灵动眼神、尚存一丝傲气的年轻女子,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暗房里,撞墙自尽,血流一地。成了这王府深潭里又一个无声沉没的牺牲品,成了林婉柔炫耀权力、震慑他人的工具,也成了……她沈璃借刀杀人的第一个祭品。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颤,顺着脊椎爬升。她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手,指骨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那瞬间涌上的、并非愧疚、而是更深沉更冰冷的寒意——那是兔死狐悲的警醒,也是对这吃人漩涡本质更深刻的认知。

权力碾过人命,轻如蝼蚁。

帘内,林婉柔的骄矜和翠浓的谄媚还在继续,讨论着秋猎的衣饰,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一条人命的消亡,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旧物清理。

“王爷这次秋猎,定是要带娘娘去的!娘娘如今受了惊吓,更该出去散散心,也让那些不长眼的看看,王爷有多疼惜娘娘!”翠浓的声音谄媚得能滴出蜜来。

“那是自然。”林婉柔语气笃定,带着理所当然的骄纵,“猎场风沙大,日头也毒,本妃那些新裁的骑装、斗篷都备好了。对了,前几日针线房送来的那几个香囊样子呢?挑个最精巧别致的,熏上本妃最爱的‘雪中春信’,到时候佩在身上,定叫王爷喜欢。”

“娘娘放心,都备着呢!最好的苏绣料子,金线盘着缠枝莲,里头填的是上好的沉水香、龙脑、苏合香,又用‘雪中春信’的花露细细熏过好几日了,香气清冽持久,最衬娘娘身份!”翠浓连忙应道。

香囊……

跪在廊下阴影里的沈璃,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滑过紧闭的眼睑,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毒蔓,缠绕上她冰冷的心房。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将林婉柔的注意力从她身上彻底引开的机会,一个让林婉柔自顾不暇、在秋猎那鱼龙混杂之地彻底乱起来的机会。

那本残破的《北境本草图鉴》中的某一页,带着诡异插图的记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一种极其微小、甚至算不得毒药的褐色粉末——引虫散。它本身无毒无味,却对某些特定的、喜好特殊植物气息的毒虫,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一种在北境荒原和类似猎场山林中颇为常见的毒物——赤腹胡蜂。此蜂性情凶猛,领地意识极强,一旦被其独特的气息吸引,便会成群结队、不死不休地发起攻击。

引虫散的气味极其微弱,需得混杂在浓烈的花香或木香中才能被掩盖。而林婉柔最爱的“雪中春信”,正是以冷冽梅香为主调……一个计划,在她冰冷的心湖中迅速成型,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需要一个靠近那些香囊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以一种极其卑微的方式降临了。

殿内传来林婉柔略显烦躁的声音:“这脚踝敷着药,粘腻腻的,沾了药气,连带着本妃身上这新熏的衣裳都串了味儿!一股子药味,难闻死了!翠浓,把本妃那几件准备带去猎场的骑装和斗篷,还有那些香囊,都拿去再细细熏一遍!尤其是香囊,多用些‘雪中春信’,务必把那药味都盖下去!熏好了,再拿回来给本妃过目!”

“是,娘娘。”翠浓连忙应下。

很快,殿门被推开一条缝,翠浓探出头,对着廊下冷雨里跪着的几个粗使丫鬟没好气地吩咐:“你们两个,进来!把娘娘要熏的衣裳和香囊都搬去后头熏笼房!手脚麻利点!要是熏坏了半点,仔细你们的皮!”

被点到的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弓着身子进去了。沈璃依旧垂首跪着,如同泥塑木雕。

殿内一阵悉悉索索的搬动声。片刻后,两个丫鬟各自捧着一叠叠叠放整齐、用料华贵的骑装和斗篷出来了,另一个小丫鬟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托盘,上面放着五六个颜色各异、但无一不绣工繁复、缀着流苏的精致香囊。

“你!”翠浓的目光扫过廊下,最后落在沈璃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跟她们一起去熏笼房!帮着照看火候,盯着点!熏好了,原样捧回来!要是出了岔子,仔细你的贱命!”

这差事又脏又累,还担着风险,翠浓自然丢给这个碍眼的“罪奴”。

沈璃低低应了一声“是”,声音沙哑虚弱。她艰难地用手撑着冰冷湿滑的地面,才勉强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在捧着香囊托盘的小丫鬟身后,朝着王府偏僻角落的熏笼房走去。

熏笼房位于王府后厨院子的最深处,一间低矮的耳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各种香料、以及常年烟熏火燎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个小小的气窗透进些微天光。几个半人高、黄铜铸造的熏笼靠墙摆放着,其中一个正被烧着银丝炭的炭盆烘烤着,散发出温热的气息。地上堆放着不少干燥的艾草、柏枝、以及各种晒干的香料花瓣。

“快,把娘娘的衣裳挂到那边空着的熏笼里!”领头的大丫鬟指挥着。

捧衣裳的两个丫鬟连忙动作。捧着香囊托盘的小丫鬟则有些不知所措:“姐姐,这香囊……也挂进去吗?”

“笨!”大丫鬟白了她一眼,“香囊那么小,挂进去熏,香气都混了!拿那边的细纱布,把香囊分别包起来,放在熏笼顶上,借着热气慢慢熏蒸渗透就行了!动作轻点!这都是金贵物件儿!”

小丫鬟诺诺应着,连忙去找细纱布。

沈璃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堆放香料的地方,拿起一把半干的艾草,走到烧着炭的炭盆旁,蹲下身,佯装清理盆边的炭灰。她的动作缓慢而笨拙,带着一种长期劳作形成的僵硬感。眼角余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牢牢锁定着那个小丫鬟的动作。

小丫鬟手忙脚乱地将细纱布裁成小块,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香囊,准备包裹。托盘上,五六个香囊并排放着。沈璃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其中一个——天水碧的软烟罗底子,上面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缠枝并蒂莲的图案,莲心处还缀着一颗米粒大小、光泽温润的珍珠。无论是用料、绣工还是那颗小珍珠的点缀,都明显比其他香囊更胜一筹。这必然是林婉柔打算在猎场贴身佩戴、用以吸引萧珩目光的那一个!

机会只有一瞬!

就在那小丫鬟拿起天水碧香囊,低头专注地用细纱布包裹它的一端时,沈璃动了。

她似乎被炭盆里突然溅起的一点火星惊到,“哎哟”一声轻呼,身体下意识地朝旁边猛地一歪,手肘“不小心”重重撞在旁边堆放艾草和柏枝的矮几上!

“哗啦——!”

矮几被撞得一个趔趄,上面堆放的艾草、柏枝,还有一些零散的干花瓣(主要是晒干的茉莉和玉兰),顿时如天女散花般倾泻下来,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也溅了不少在那个小丫鬟的裙摆和捧着的香囊托盘上!

“啊!”小丫鬟吓得尖叫一声,手一抖,托盘差点脱手,幸好她死死抓住边缘。但托盘上的香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凌乱,尤其是她正拿在手里的天水碧香囊,更是被几片干枯的茉莉花瓣和一小撮艾草碎屑沾上了。

“作死的贱蹄子!你眼睛长在头顶上了?!”领头的大丫鬟被这动静惊动,气得破口大骂,几步冲过来,对着还歪倒在地上的沈璃就是狠狠一脚踹在肩膀上,“毛手毛脚的东西!惊了娘娘的物件儿,你十条贱命都赔不起!”

沈璃被踹得闷哼一声,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处传来剧痛。她低着头,连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炭火溅了火星,奴婢一时没站稳……”

“没站稳?我看你是存心找死!”大丫鬟犹不解气,又踢了她两脚,“还不快滚起来收拾干净!把这些香料都给我捡起来!要是少了一星半点,仔细你的皮!”

“是…是…”沈璃忍着痛,挣扎着爬起身,动作迟缓地开始收拾满地狼藉的香料。她的动作笨拙而慌乱,手指颤抖着,将地上的艾草、柏枝、干花瓣一一拢起。

混乱中,无人注意,在她拢起靠近小丫鬟脚边的一小堆混杂着艾草碎屑和茉莉花瓣的香料时,她那只沾满灰尘和草屑的右手手指,极其隐蔽地在掌心一个极小、几乎看不见的油纸包上飞快地捻了一下。纸包内,是她昨夜在破败的罪奴居所角落里,借着窗外微弱月光,用偷偷藏匿的石臼和几味晒干的草药(零陵香、苍术碎末、以及少量碾碎的雄黄壳)精心研磨混合而成的引虫散粉末。

粉末是极细微的褐色,混在同样褐色的艾草碎屑和干枯花瓣里,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她的手指带着泥土和草屑,状似无意地扫过托盘上那个刚刚被弄乱、沾了些许花瓣和艾草屑的天水碧香囊。指尖在香囊口那紧密的抽绳系扣处极快地掠过,一丝肉眼难辨的、混杂着引虫散粉末的微尘,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极其巧妙地、如同被风吹送般,悄无声息地落入了香囊口内侧那一点点微小的缝隙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收回手,继续埋头收拾地上的狼藉,仿佛刚才那细微到可以忽略的动作从未发生。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没有加速半分,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封般的冷静。

“姐姐……这香囊……”小丫鬟看着被弄脏的托盘和香囊,都快哭出来了。

“慌什么!”大丫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厌恶地瞥了一眼还在收拾的沈璃,“还不快用干净软布把香囊上的灰掸掉!重新包好!动作快点!”

小丫鬟不敢怠慢,连忙用干净的细软布,仔细地拂去香囊上沾着的草屑花瓣。那天水碧的香囊口,她自然也小心地掸了掸。只是那落入系扣缝隙深处的、极其微量的混合粉末,早已与布料的纹理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地潜伏下来。

香囊被重新用细纱布仔细包裹好,放回了托盘。衣裳也挂进了熏笼。炭火被重新拨旺,带着浓郁“雪中春信”香气的蒸汽开始缓缓蒸腾。

沈璃默默地收拾完地上的狼藉,将被她“弄乱”的香料重新归拢好,便垂着手,退到熏笼房最阴暗的角落里,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等待着。

时间在香料燃烧的微响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中缓慢流逝。熏笼房内香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化不开。不知过了多久,香囊熏蒸完毕。

大丫鬟检查了一遍,确认香气浓郁纯正,没有串味,这才让沈璃和那小丫鬟一起,将熏好的香囊原样捧回海棠苑。

再次踏入海棠苑那奢华而压抑的内殿时,林婉柔正由翠浓伺候着,尝试新到的胭脂。她瞥了一眼托盘里散发着冷冽梅香的香囊,尤其是那个天水碧缠枝莲的,鼻翼微动,似乎颇为满意。

“嗯,这香气还算纯正。拿下去收好,就放在本妃那个紫檀嵌螺钿的妆奁最上层。”林婉柔懒懒地吩咐道,目光又落回铜镜中自己精心修饰的容颜上。

翠浓连忙上前接过托盘。

沈璃低垂着头,跟着退下。计划的第一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完美地沉入了那暗流汹涌的水底。引虫散的种子,已经无声无息地埋进了林婉柔秋猎的“护身符”里。接下来,她需要一阵风,将这粒种子吹到它该去的地方。

王府的时光,在表面的平静和底层的暗涌中缓缓流淌。林婉柔脚踝的伤在珍贵药材的滋养下日渐好转,她又恢复了往日的骄矜做派,对秋猎之行更是充满了期待,整日里不是试新衣,就是挑剔着香囊配饰,那股子志在必得的劲儿,隔着几道院墙都能闻到。

沈璃的日子依旧在无尽的粗活和隐忍中度过。后背和肩膀的淤伤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每一步的险恶。她像最沉默的影子,在王府庞大的仆役体系中穿梭,洗刷着永远洗不完的衣物,擦拭着冰冷华贵的器物,承受着管事婆子们无端的斥骂和刁难。

这天午后,难得的短暂放晴。沈璃被分派到后花园一处僻静的角落,清洗一大盆昨日宴席撤下来的锦缎桌帷。冰冷的井水浸泡着双手,寒意刺骨。她机械地揉搓着厚重的织物,水花溅湿了粗布衣襟的前襟。

不远处,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娇笑声和说话声。

“柳姐姐,你看我这新打的簪子如何?昨儿个王爷瞧见了,还夸了句‘别致’呢!”一个带着几分炫耀的年轻女声道。

沈璃动作未停,眼角的余光却已扫了过去。只见花丛掩映的小径上,并肩走来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当先一人穿着水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身姿丰腴,面容娇媚,正是颇得萧珩几分宠爱的柳莺儿柳姨娘。她旁边跟着的,是另一个不太得宠、惯常依附于她的侍妾。

柳莺儿闻言,脚步微顿,侧头瞥了一眼那侍妾发间一支点翠嵌珠的蝴蝶簪,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嗯,尚可吧。”语气淡淡的,显然兴致不高。

那侍妾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住了口。

柳莺儿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心微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酸意和怨怼:“不过是支寻常点翠罢了。你是没瞧见,那位……”她朝海棠苑方向努了努嘴,“新得的那个香囊,啧啧,那才叫真真的好东西!天水碧的软烟罗底子,金线绣的缠枝莲,莲心还嵌着颗珠子!听说用的都是顶顶金贵的沉水香、龙脑,还用王爷赐的‘雪中春信’花露细细熏了又熏!这秋猎眼看就到了,她把这香囊往腰间一佩,那股子冷冽勾人的香气儿飘出来……哼,王爷的目光还能落在别处?”

她越说越气,手中捏着的团扇柄都被她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不过是个香囊罢了!也值得这般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王爷偏疼她似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

旁边的侍妾连忙附和:“就是就是!柳姐姐天生丽质,何须靠这些外物?那香囊再金贵,也抵不过姐姐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这话听着是奉承,却更像是在柳莺儿心头的妒火上又浇了一勺滚油。柳莺儿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但那双妩媚的眼睛里,翻涌的嫉妒和不甘几乎要溢出来。她烦躁地摇着团扇,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四周,恰好看到了不远处埋头洗衣的沈璃。

沈璃立刻把头埋得更低,搓洗的动作加快了几分,一副胆小怕事、唯恐惹祸上身的卑微模样。

柳莺儿显然没把这个粗使罪奴放在眼里,只当是个碍眼的背景板。她满心都是林婉柔那该死的、炫耀的香囊,还有秋猎时对方可能凭借此物独占鳌头的画面。她心烦意乱地转过身,对旁边的侍妾道:“走了走了,这日头晒得人头晕!”

两人说着话,沿着小径走远了。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深处,沈璃才缓缓抬起头。冰冷的井水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盆边溅开小小的水花。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寒芒。

风,来了。

接下来的两日,沈璃依旧沉默地干着最脏最累的活。但她那双看似麻木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仪器,无声地观察着海棠苑的动静,尤其是林婉柔准备秋猎物品的进度。

机会出现在秋猎前一天的傍晚。海棠苑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忙着将最后一批要带走的箱笼打点整齐。林婉柔似乎心情不错,正在内殿试戴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叮当作响。

一个负责清点箱笼的二等丫鬟抱着几件叠好的披风出来,急匆匆地穿过回廊,看样子是要送去库房登记。她怀里东西抱得太多,最上面一个用细棉布包裹着的小巧物件没放稳,眼看就要滑落。

就在那包裹即将掉落的瞬间,旁边伸出一只粗糙却稳当的手,轻轻托了一下。

那丫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沈璃。她正抱着一大盆刚洗完、准备送去晾晒的衣物,似乎恰好路过。

“小心些。”沈璃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贯的沙哑和木讷。

“多…多谢。”丫鬟松了口气,连忙将包裹重新放好,感激地看了沈璃一眼。那包裹不大,形状方正,正是那个装着林婉柔秋猎配饰、包括那个天水碧香囊的紫檀嵌螺钿妆奁。

沈璃没再多言,抱着沉重的木盆,步履蹒跚地继续朝晾晒的院子走去,背影消失在廊柱的阴影里。

那二等丫鬟也没多想,抱着东西匆匆离开。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走向库房方向的岔路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廊柱后闪出,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她身后。

那道身影,正是柳莺儿身边那个惯会钻营、心思活络的贴身丫鬟,小蝶。

沈璃抱着木盆,走到晾衣绳旁,开始一件件吃力地将湿重的衣物抖开,挂上。她的动作很慢,呼吸略显急促,仿佛疲惫不堪。眼角的余光,却越过低矮的花墙,精准地投向库房那边。

库房门口,点着灯笼。那二等丫鬟正和守库的婆子说着什么,将怀里的东西一一递过去登记。当递到那个用细棉布包裹的妆奁时,守库婆子打开看了一眼,又仔细登记了,然后便让丫鬟把东西送进库房。

丫鬟抱着东西进去了。守库婆子站在门口,和旁边另一个婆子低声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库房侧面一扇虚掩着的、用于通风的小气窗下,一个熟悉的水红色身影极其敏捷地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紧接着,库房内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小石子落地的“嗒”声。

沈璃挂衣服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息。她微微垂下眼睑,继续手中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只是那沾着水珠的指尖,在冰冷的夜风中,微微蜷缩了一下。

没过多久,那二等丫鬟空着手出来了,跟守库婆子打了声招呼,便脚步轻快地朝海棠苑方向回去了。

夜色渐浓。

海棠苑内殿,林婉柔试戴够了首饰,终于想起她的宝贝香囊。她懒懒地对翠浓吩咐:“去,把本妃那个紫檀妆奁里,最上面那个天水碧的香囊拿来。明儿个要贴身带着的,再给本妃瞧瞧。”

翠浓应声而去。片刻后,她脚步匆匆地回来了,脸色却有些异样的紧张和……茫然?

“娘娘……”翠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双手空空,“妆奁……奴婢找遍了……那个天水碧缠枝莲的香囊……不见了!”

“什么?!”林婉柔猛地从梳妆台前转过身,头上的金钗步摇一阵乱颤,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不见了?!本妃明明让你亲手收进妆奁最上层的!怎么会不见了?!”

翠浓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娘娘息怒!奴婢……奴婢确实是亲手放进去的!刚才奴婢打开妆奁,里里外外都翻遍了,真的没有!其他几个都在,唯独少了那个天水碧的!”

林婉柔的脸色瞬间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被冒犯的滔天怒火:“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这府里是进了贼了?连本妃的东西都敢偷?!给我查!立刻去查!库房!经手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妃把那香囊找出来!”她抓起梳妆台上的一个白玉胭脂盒,狠狠砸在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白玉粉碎,嫣红的胭脂如同溅开的血花,染红了光洁的地砖。

整个海棠苑瞬间被这声怒喝和碎裂声点燃,陷入一片兵荒马乱的搜查之中。灯笼火把被点亮,管事婆子们惊惶的脚步声、严厉的盘问声、丫鬟们低低的啜泣声混杂在一起,撕破了王府沉沉的夜幕。

风暴的中心,沈璃却早已回到了她那间破败阴冷的罪奴小屋。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勾勒出简陋家具的轮廓。她靠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后背的旧伤在寒气里隐隐作痛。

外面搜查的喧嚣隐约传来,如同遥远的背景音。

她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掌心,在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下,静静躺着一枚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物件——那是一粒米珠大小的、染成了水红色的丝线线头。颜色鲜艳,质地光滑,正是柳莺儿今日所穿那件水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上最常用的绣线颜色。

这是在库房侧面的小气窗下,她借着挂衣服俯身整理脚下杂物的瞬间,眼疾手快地从窗棂缝隙里勾出来的。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粒微小的线头,触感冰凉而细腻。

窗外的喧嚣似乎更近了些,隐隐夹杂着管事婆子气急败坏的呵斥。沈璃缓缓收紧手指,将那粒微小的证据紧紧攥入掌心,指骨因用力而凸起,在黑暗中泛着青白。

香囊,此刻应该正带着那致命的“引子”,安然无恙地躺在柳莺儿温暖的、充满野心的怀抱里,被她当作从林婉柔那里窃取王爷宠爱的“战利品”,珍而重之地贴身佩戴着,憧憬着它在猎场大放异彩。

冰冷的空气里,仿佛无声地漫开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罪奴区死水般的沉寂,最终停在沈璃这间小屋外的狭窄甬道里。紧接着,是刻意压低、却带着难以掩饰惊惶的对话声:

“…听说了吗?暗房那边…刚传来的消息!”

“什么?快说!”

“…李姨娘…没了!”

“什么?!不是关着吗?怎么没的?”

“…说是…说是后半夜…自己…自己拿头撞了墙!血流了一地…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天爷啊……”

“嘘!小声点!别给自己惹祸!那位…刚丢了心爱的香囊,正雷霆大怒呢!这节骨眼上……”

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带着心有余悸的唏嘘,融入深沉的夜色里。

小屋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沈璃依旧保持着靠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攥紧的拳头,在惨淡的月光下,指节绷得死紧,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狰狞地虬结凸起,仿佛要挣脱皮肉的束缚。

那冰冷的指骨,白得刺眼,如同地狱深处爬出的骸骨。

窗外,更深沉的黑暗无声地笼罩下来,带着秋雨欲来的潮湿与沉重。

她缓缓抬起眼,空洞的目光穿透破败的窗棂,投向王府深处那象征着权势与奢华的方向。幽深的瞳孔里,没有悲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死寂的冰原。

冰原深处,无声地燃起两点幽冷的鬼火。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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