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挂着中字头牌照的黑色轿车。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一个红头文件夹。
这三个要素组合在一起，所代表的意义，让作战室里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空气，瞬间再次凝固。
“完了……这是……这是上面来人了？”郭小涛的声音都在发颤。
“是福是祸啊？他们是来……正式宣布封杀结果的吗？”黄小渤的脸上一片惨白。
冯远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看着苏牧，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这很可能就是最终的审判了。
整个公司，所有员工都从工位上站了起来，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那个神情严肃的男人，一步步走进大楼。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有苏牧，依旧平静。他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倒了杯水。
“都别紧张。”他淡淡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徐小峥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个中山装男人。他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众人。
“请问，哪位是造梦者影业的负责人，苏牧导演？”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温度。
“我是。”苏牧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手中的红头文件夹递了过去。
“这是上级部门关于影片《我不是药神》的最终审核意见，请你过目。”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最终审核意见？
这不就是来宣判死刑的吗？
冯远征几乎不敢去看那份文件，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苏牧接过文件夹，入手很沉。他打开，里面是一份正式的公文。
他直接翻到最后，看到了那行熟悉的判词：“影片内容过于灰暗，渲染社会焦虑情绪……建议‘无限期暂缓上映’。”
然而，和之前那份内部通知不同的是，在这行判词的下面，多了一段手写的、笔锋苍劲有力的批注。
批注的内容不长，但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一部电影，引发的应该是思考，而不是恐慌。正视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艺术作品的社会责任，不仅在于歌颂光明，更在于敢于直面现实的勇气。同意相关部门意见，对影片的宣传工作进行正面引导，但，不应因噎废食。”
在这段批注的最后，是一个鲜红的、所有人都认识的印章。
而在那行“无限期暂缓上映”的判词上，被人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叉，旁边则写上了两个大字：
“同意上映。”
轰！
苏牧的脑海里，仿佛有烟花轰然炸开。
成了！
李赫的那篇万言内参，真的起作用了！它真的抵达了天听，并且，改变了一切！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抬起头，看向那个中山装男人。
男人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只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补充道：“领导的意见很明确。电影，可以上。但是，这部电影的特殊性，决定了它的宣传工作，必须严格把控。”
“第一，宣传基调必须是正面的、积极的。要强调影片的人文关怀，强调国家在医疗改革方面的努力和决心，避免将矛头直接指向任何具体部门或政策，更不能激化社会矛盾。”
“第二，宣传规模要控制。可以进行常规的影片推介，但禁止进行大规模、煽动性的营销活动。简而言之，上面不希望这部电影在上映前，就成为一个舆论的火药桶。”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男人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造梦者影业，作为出品方，必须承担起舆论引导的全部责任。一旦因为影片上映，引发任何不可控的群体性事件，你们，将是第一责任人。”
这一条条的“紧箍咒”，清晰地传达了上面的态度：既肯定了电影的价值，又对它可能带来的风险，抱有极大的警惕。
他们给了这部电影一张“通行证”，但同时，也给它戴上了一副沉重的“镣铐”。
“苏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男人最后问道。
“明白。”苏牧点了点头，郑重地回答，“感谢领导的信任。我们一定严格遵守相关规定，确保影片的上映，能够成为一股建设性的力量，而不是破坏性的。”
男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直到他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口，整个作战室里，才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啊啊啊啊啊！！”
“我们活了！我们活过来了！”
徐小峥和黄小渤、郭小涛三个大男人，像孩子一样又蹦又跳，抱在一起，激动得语无伦次。
冯远征抢过苏牧手中的文件，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段批注，读着读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拍了一辈子电影，从未想过，一部作品的命运，会以这样惊心动魄的方式，被决定。
夏清雨也激动得眼圈泛红，她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苏牧，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崇拜。
这个男人，又一次，在最深的绝境中，创造了奇迹。
“是李赫……是李赫记者的那篇文章！”冯远征激动地说道，“一定是它起了作用！苏牧，你这小子，真是神了！”
苏牧笑了笑。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李赫的功劳，更是那些真实素材的力量，是那些在绝望中呐喊的普通人的力量。
是“人民”这两个字，给了这部电影，最后的通行证。
庆祝的狂潮，持续了很久才慢慢平息。
冷静下来后，新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控制宣传规模，禁止煽动性营销……”徐小峥皱着眉头，有些发愁，“这不等于把我们的手脚都捆住了吗？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没有大规模的宣传，怎么保证票房？”
“是啊，”冯远征也担忧道，“上面虽然同意上映了，但给的条件太苛刻了。这等于是让我们戴着镣铐跳舞，一不小心，就要摔个大跟头。”
所有人都看向苏牧，想听听他的看法。
苏牧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眼神深邃。
良久，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熟悉的、危险的笑容。
他举起那份来之不易的批文。
“他们说，要控制宣传，要我们保持低调。”
他环视着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
“但是，他们从来没说，观众要保持低调。”
他看向负责宣发的李萌，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通知各大院线，定档！就定在国庆！我们不搞首映礼，不搞路演，不买热搜。”
“我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跟他们所有人，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