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一场大雨过后,溽暑未消。
香云纱帐里,伸出一只葱白玉臂。
“流苏……”
轻软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守在殿外的宫女忙把手里的绣活儿放下,推门进去。
“殿下醒了?尤白已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
流苏轻轻撩开珠帘,一眼看见殿下已经自己掀起了纱帐。
饶是在殿下身边伺候了多年,但每次见到那惊人的容貌,流苏还是呼吸一窒。
巴掌大的瓜子小脸,明眸如星,肤如凝脂,眉如点翠,唇若红樱,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风流。
上天似乎独独偏爱她,这样一个玲珑妙人,还是贵不可攀的皇室长公主。
桑酒闻言,眼尾微挑,“尤白回来了?让他进来吧。”
“是。”流苏又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一身黑衣,脸上戴着半截面具,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便跟了她进来。
进了殿,男子始终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看,只单膝跪下,恭敬开口:“属下见过主子。”
清冷的嗓音,带着细沙磨过的低沉质感。
即便是跪着,他那颀长身姿,也如松竹一般,笔挺坚韧,仿佛蕴含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此人正是玄鹰卫首领尤白,武功排名天下第一,也是桑酒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五年前,先帝突然驾崩,年仅十岁的太子温卓继位,却压不住有异心的朝臣。
群龙无首之际,是桑酒站了出来,以长公主的身份垂帘听政,辅助幼帝。
她一手创办的玄鹰卫,笼络了不少优秀的江湖杀手,还有着强大的情报网。
这五年来她铲除异己,扫清外邦动乱,玄鹰卫功不可没。
“不必多礼,起来回话吧。”
桑酒说罢,也从床榻上起身,走到了屏风后。
流苏忙上前替她更衣。
尤白站了起来,虽然垂着头,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屏风后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响,清晰落入他耳中。
脸庞莫名发热起来,他定了定心神,才开口:
“属下这次在颍州潜伏一个月,收集到了瑞阳王暗中招兵买马的证据……”
几个月前,桑酒被人暗害,顺藤摸瓜查下去,才发现是她皇叔瑞阳王的手笔。
原来瑞阳王早有谋反之心,怪不得要把她除之而后快。
换好衣服,桑酒从屏风后出来,轻摆了下手,流苏便退出殿外。
尤白这才从怀里拿出一沓资料,呈了上来:“主子,这是瑞阳王勾结外邦,暗中购买兵马和粮草的罪证……”
桑酒在桌前坐下,细细查看那些资料。
尤白站在她身旁,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精致侧脸上。
凝白如玉的肌肤,仿佛一捻就红,修长的脖颈白皙而纤细。
天气渐渐热了,长公主身上的衣衫也越来越薄。
再往下,便是若隐若现的春光与玲珑有致的腰身……
桑酒看得认真,似乎没察觉到身旁那贪婪而黏腻的视线。
等她抬起头,那人又忙垂下头,做出一副恭谨守礼的模样。
“瑞阳王这是沉不住气,迫不及待想要谋朝篡位了!”
桑酒把罪证拍在桌上,当初幼帝登基,朝臣发难,也是瑞阳王暗中指使的。
尤白低声道:“主子,不如属下悄悄潜入王府,把他杀了……”
桑酒细思后,摇了摇头:“不急,朝廷里还有不少他的走狗,等把那些人都揪出来,再一网打尽……”
“那属下先派人暗中监视他,以防他突然作乱。”
“嗯。”桑酒点头。
尤白似又想起什么,沉默了数秒,才问道:“主子体内的毒……”
几个月前,桑酒在宫外被暗算,中了毒针。
那毒针上的剧毒,乃苗疆毒师研制出来的,发作时冰火两重天,还要承受锥心刺骨的痛苦。
中毒后,尤白虽第一时间帮她把大部分毒素逼了出来,但仍有少量余毒侵入心脉。
每隔一个月,这毒便要发作一次,尤白已经派人去苗疆寻找解药了,至今未有消息。
桑酒倒是淡定,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轻声道:“今晚又要发作了……”
尤白当然知道,他是算准了她今晚会毒发,才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桑酒从他那暗沉眸色里,看出了他的担忧,便笑道:“不过是煎熬几个时辰,捱过去就好了。”
尤白紧抿着唇,心被揪起。
她说得轻松,可他却知道,她上个月毒发时有多痛苦。
窗前花荫下,一对绿头鹦鹉正在交颈厮磨,突然掐着尖嗓叫嚷起来。
“沈大人来了,沈大人来了——”
这对鹦鹉是丞相沈寂送的,也是奇怪,每回他一来,它们总是能提前感知到。
果然,没过一会儿,流苏便在殿外禀报。
“殿下,沈丞相求见……”
“请进来。”
桑酒放下茶盏,把那些证据收好,又扫了尤白一眼,“你退下吧。”
尤白微微垂头,身形一闪,悄无声息隐匿在暗处。
除了主子派他外出办事,其余时候,他几乎都是暗中跟随在她身边。
沈寂一身锦白衣袍,墨发用玉冠束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世家公子的温润贵气。
进门后,他拱手虚虚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沈相不必多礼。”
桑酒和沈寂幼年便相识,他的父亲沈太傅是温卓的老师,桑酒小时候也去御书房听过沈太傅的课。
原本先帝还考虑过,把桑酒许配给他,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赐婚,便驾崩了。
先帝薨逝时,桑酒刚及笄,如今五年过去,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却忙于国事,还未嫁人。
而沈寂二十有三,也迟迟未娶妻。
朝廷中早有传闻,沈丞相对长公主痴心一片,只可惜公主无心招驸马,他才苦苦等候。
“沈相这个时候入宫,有何事?”
桑酒掀开珠帘,从内室走出来。
如果说尤白是她藏在暗处的一把刀,那沈寂就是她放在明处的一柄利剑。
沈家作为世家之首,她把沈寂提拔为丞相,用他来平衡朝廷中各方势力,再合适不过。
沈寂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温润的俊脸更柔和了几分。
“微臣担心殿下今晚要备受煎熬,特地来送药……”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白玉瓶。
“这是微臣请妙手神医张泽调制的清心丸,虽不能解殿下的毒,但能减轻一些痛苦。”
桑酒被人暗算中毒的事,除了身边几个心腹知晓外,就只有沈寂了。
这几个月,他也暗中遍寻名医,为了帮她解毒,花费不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