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冷清的街道上，两侧店铺都关了门，一个行人也无。
一队身着蓝色官服的官差，押送着十几名男子，骂骂咧咧往衙门的方向走着。
这群官差都是五大三粗，身材壮硕的女人，大嗓门中气十足。
“走快点儿，小郎儿们就是磨磨唧唧的，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主子哪？”
“啪”一声脆响，一个稍微走慢些的小公子，腿上立即挨了一鞭子。
皮开肉绽，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死死咬着唇，一声未吭。
这时，一辆装饰奢华，车顶雕着两只金凤凰的华丽马车，穿透了雨幕，从街头由远及近，缓缓驶来。
有眼尖的官差认出了那是当朝皇太女的马车，赶紧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众人避让。
“靠边儿去，冲撞了皇太女殿下，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掉的……”
众人闻言，都竭力往街边缩着身体。
女侍卫稳稳驾着马车，刚要驶过。
偏在这时，队伍末尾，一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晃了几下，软软倒在了马车前。
“吁——”
眼看马蹄就要踏在那男子身上，女侍卫急忙勒紧缰绳，硬生生让马儿停了下来。
“哐当”一声，突然停车，让车厢剧烈晃动了一下。
为首的官差见此一幕，吓得腿都软了，忙跪了下来。
“小人管教不当，让贱奴惊扰了殿下的马车，还请殿下恕罪……”
其余官差也接连扑通跪下。
“簌簌”的雨声中，只见一只纤白玉手轻轻挑开天青色车帘。
端坐在马车内的女子，身着锦色华服，胸前金丝银线绣出的精致凤凰图腾，彰显着她贵不可及的显赫身份。
更令人惊艳赞叹的，是那姿容绝代的一张脸。
明眸皓齿，精致绝美，温雅的气质中，又带着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尊贵威严。
沈尧趴在泥泞的水洼中，抬起头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大雨“啪啪”砸在身上，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来，眼睛几乎睁不开。
朦胧雨雾中，他好像看见了神女降临……
桑酒也注视着倒在马车前的狼狈少年。
略显苍白的脸庞，漂亮得过分，立体的五官浓丽靡艳，又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澈质感。
即使浑身脏污，头发湿漉漉地叠在了一起，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他好像很冷，全身都在发抖。
手臂却死死撑着地面，努力仰头望着她。
见太女似乎对此人感兴趣，为首的官差忙卖乖讨好道：“启禀殿下，他是罪臣沈飞霜之子，名叫沈尧……”
一个月前，户部尚书沈飞霜被人揭发贪赃库银，导致赈灾的钱粮未能及时发放，饿死了许多百姓。
女帝震怒，命人彻查。
证据确凿后，便下令抄家。
沈家女子全都斩首示众，男眷们则贬入奴籍，沦为权势的玩物。
桑酒温和的眼神，落在沈尧腿上，一道鞭痕，让衣服都渗出了血迹，又被雨水冲淡。
“这个人，本殿下要了。”
清脆的嗓音，如同珠玉碰撞，又带着温雅亲和。
官差忙点头：“是。”
心下松了一口气，幸好太女没怪罪，否则她们全都得完蛋。
驾车的女侍卫名唤新月，当即下马，把还趴在地上的沈尧扶了起来。
“殿下，让他上车吗？”
“上来吧。”
车帘落下，马车又继续往前走。
沈尧被扶上车后，就一直乖顺低着头，有些无措地跪在桑酒脚边。
他浑身湿漉漉的，还沾着污泥，太女马车里的坐垫，一看就是成色极好的雪狐皮毛，他怕弄脏了。
“坐上来吧……”
桑酒温声开口。
沈尧犹豫了一下，顺从地坐到了她旁边。
像太女这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掌权者，最不喜的，应当是被人忤逆。
桑酒把一条手帕递给他，“先擦擦脸。”
沈尧接过来，认真仔细地把脸上的雨水擦干。
漂亮的脸庞完全展露出来，肌肤被雨水泡得有些苍白，却细腻得没有一丝瑕疵。
马车里暖洋洋的，还萦绕着名贵檀香的淡淡气息，和外面的潮湿阴冷，完全是两个世界。
沈尧感觉鼻子一痒，连忙用手帕捂住，却还是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温桑酒目光扫过他身上湿透的衣衫，拿了一件披风给他。
“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本殿下这里没有男子的衣物，暂且裹着披风吧。”
清润的嗓音，温柔平和。
沈尧脸庞莫名发热起来。
马车里空间虽然很宽敞，但要他当着一个女子的面脱衣服……
且太女这般直勾勾盯着自己，显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或者说，在太女眼里，他只是一个贱奴，根本不算个人。
都沦为奴隶了，还谈什么尊严和廉耻？
沈尧低垂着眸，一言不发，慢吞吞解开腰带。
脱了外衫，又褪下里衣……
曾经他也是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肌肤白皙细腻，虽清瘦，却并不羸弱。
最后一件衣裳脱落时，沈尧整张脸都红得像是在滴血。
他没有抬头，却能察觉到太女正看着自己。
被她如有实质的目光盯着，沈尧感觉身上每一处都开始发烫。
凰国自古以来，都是女尊男卑，女子掌权经商，当家做主。
男子则以妻为纲，操持内宅，侍奉长辈，教养女儿。
沈尧身为户部尚书之子，从小也是按照贵公子的标准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男德男戒背得滚瓜烂熟，礼义廉耻，早已深深刻在骨子里。
如今乍然在一个女子面前脱了衣服，怎叫他不羞臊？
他深吸一口气，时刻提醒自己，今非昔比，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了。
故意倒在马车前，不就是为了引起太女的注意吗？
现在又在矜持什么？
他抿了抿唇，缓缓抬起头。
俊美漂亮的晕红脸庞，含羞带怯，浓密纤长的眼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我见犹怜。
他知道自己长得貌美，眼下唯一能利用的，也只有这副皮囊了。
然而当他视线落在太女脸上，却如同当头一棒，心底瞬间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趴在地上时，隔着雨帘，他看不太清晰，只那一眼的惊艳，便已仿佛看到了神女下凡。
如今近距离所见，更发现太女的容貌胜他百倍。
尤其是那通身尊贵，不可侵犯的威严气势，是身为皇族与生俱来的，再底蕴深厚的世家，也培养不出来。
只不过，桑酒嘴角含笑，气质温雅，将那种压迫感淡化了几分，显得平易近人。
她把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嗓音柔和：“别着凉了。”
那通透的目光，仿佛看破了他的小心思，却又没有戳破。
沈尧脸颊更滚烫了，又不禁暗暗失落。
太女生得比他还美，还会被他勾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