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伊斯特凡三号地面的安格隆整个死气沉沉地躺在自家巨兽巡洋舰大厅,在他周围站了跟着原体撤回来的吞世者战士,一个个蓝白色动力甲血迹斑斑,是他们的,也有那些忠诚派的。
药剂师与被卡恩重新启用的军团智库尝试着唤醒原体。
药剂师,苏拉克说:“他的身体机能正在迅速恢复。大脑神经依然活跃,只是……”
“又变得像以前那样了。”卡恩瞅了眼一旁的军团首席智库,瓦瑞斯。
“你觉得?”
瓦瑞斯摇摇头:“华生大人解除了屠夫之钉的作用,但真正的问题并不在屠夫之钉,而在于原体本身的灵魂。”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人话。”
“你确定原体在地面再次遇见了华生大人?”瓦瑞斯再问一遍卡恩。
“不然呢。”
“那就好理解了。”智库尝试着使唤灵能浸透原体的意识,洞悉背后隐秘。
可恍然一股猩红血色潮水向他袭来,潮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咆哮,精神灵魂的动摇让瓦瑞斯不敢近前,不然下一刻他就会像爆开的水壶,魂飞魄散。
而就在猩红血色潮水即将吞没瓦瑞斯当即,那嘶吼咆哮夹杂着一道清晰的人声:“离开。”
听罢,瓦瑞斯急忙抽身摆脱,返回现实。
面对周围吞世者一双双充满困惑与试探的眼睛,瓦瑞斯佯装无事地讲:“他很快会醒来。”
当然醒来后究竟是什么样,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原体与原体之间的锋芒,不是他区区一个阿斯塔特灵能智库能插足的。
……这里是哪里?
安格隆站在流淌着无以计数血肉尸骨的红砂荒漠上,风尘呼啸刮在他的脸上,他睁着眼睛看不清前方,如恒星那般光亮的烈日不见其轮廓形影。唯有使他倍感麻木的灼烧,直至化作灰烬。
……那样也好。自己早死在了努凯里亚。死在了该死伪帝带走自己的那天!
他强迫自己服从于他的权威,服从于他带来的军团,服从于他那虚伪的暴政。愿你万年又万年,永世不得超生!帝皇老儿!
安格隆龇牙咧嘴往前走着,不再回头地走向光亮烈日,任由它的照射灼烧。
他感到自己的面庞皮肤与在身的盔甲,在高温射线下燃烧,龟裂破碎褪去,露出皮下的猩红,整个化身一团火任由狂风吹拂掀起喧嚣。
流淌血肉的红砂荒漠倒映着安格隆形影,随着无意踩到一地不见深浅的血泊,安格隆低头只见血液中倒映着的自己面貌不服人样……
噢,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自己变成了一头狰狞非人的血红怪物,脑袋扎满了屠夫之钉的铁丝线管,背后伸展着硕大的翅膀。
他血泊中的怪物,血泊中的怪物也在看着他。
紧接着,那怪物形影便沿着血泊杀向了一侧,循着怪物形影,安格隆看到血泊仿佛正在向他展示一幅光景,一幅不存在他的记忆中,不过是有可能发生的。
那是在努凯里亚,战火吞噬了整个星球,所有曾经骑在他乃至无数奴隶头上的奴隶主们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哀鸣嚎啕漫山遍野,无处不在的死亡,烈火,哭喊让整个世界化作血色的人间炼狱!
盔甲几乎被血肉熏染成红色的吞世者战士使劲挥舞战俘,锯齿剑屠杀努凯里亚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并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数以亿计的绝望灵魂令亚空间恶魔爪牙亢奋地汲取,吞噬,品尝得大饱口福。可区区一颗努凯里亚数十亿人的亡魂也远远不够满足它们胃口,它们需要更多的血肉与灵魂品尝——
要该如何做到,虽然它们暂时还无法降临现实宇宙,可是眼前正有代行者,那便是安格隆,猩红天使还有他的子嗣。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它们更加渴望现实宇宙无数亿万生命灵魂。唯有让整个现实宇宙在至高天下灭绝方能平息伟大游戏棋局。
血泊晃动的火苗与扭曲阴影向安格隆起哄尖叫的发出唯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血祭血神,诛杀伪帝!血祭血神——!”
那血泊中,一道雷鸣轰隆隆传来的声音向安格隆抛出橄榄枝:“说呀,念出来,安格隆,猩红天使。我将赐福与你,助你与你的子嗣走向泰拉,诛杀伪帝。快念呀,血祭血神\/血父,你将拥有足以毁灭帝国的力量。”
安格隆脸上平静镇定地聆听那耳畔徘徊的诱惑,那血泊中的怪物是自己可能的命运?
或许从一开始,没有那个屠夫之钉,自己可能会是另一副样貌。至少比现实记忆中的更好。
但那又如何,这又能改变什么,这都无法改变宇宙银河,伪帝与人类的无药可救。
可卑的战犬,无能的吞世者,盲信的普罗大众,狂妄的虚伪帝皇,暴虐不仁的帝国。还有那蛰伏在彼端,如同食肉者那样垂涎着现实宇宙的憎恶无生恶魔。
……众生乃至安格隆,自己毫无自由可言!
宇宙银河,没有和平与安定。
无论付出何等的努力,终究只会被无视,蹂躏,践踏,消亡。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安格隆自己与角斗场的兄弟姐妹一起死在那天的战场上,才是真正的解脱与安息。
无需面对伪帝,无需面对战犬,也无需面对在那遥远未来唯有战争的世界。
安格隆的脚步沿着血泊深入,跟随着那倒映中的猩红天使,屠杀滥杀斩杀过无数的伪帝走狗,他见到了被自己与珞珈左右联手打倒单膝跪在地上的基里曼。
自诩着勇气与荣耀的罗保特·基里曼,也不过是伪帝一条好狗!
安格隆心满意足俯视着血泊光景,他走着,看着,场景变化如走马灯在他眼中变幻,从努凯里亚到极限星域,再从风暴星域至于泰拉!帝皇老儿最后的堡垒。
血泊有关未来可能的刻画里;在荷鲁斯大兵压境之下,泰拉皇宫于叛军的炮火轰鸣颤抖,安格隆作为猩红天使终于如愿所偿来到了帝皇的最后堡垒,泰拉皇宫圣所的永恒之门当前。只要闯过那道门,他就能一剑捅了他妈的伪帝。
但,他没有。
他陷入迟疑了。
血泊中,猩红天使的停顿令血神狂暴地发出咆哮,祂驱动屠夫之钉残忍轰击安格隆的大脑神经,给予他灵魂前所未有的痛苦折磨。
……杀了伪帝又能改变什么?
安格隆想着,丝毫不把那屠夫之钉的鸣叫放在眼里。
他想,诛杀了伪帝之后,那不过是换来了一个荷鲁斯,一个完完全全屈从于邪神的血肉傀儡。
在荷鲁斯手上,人类连同整个宇宙银河都会付之一炬于滔天的亚空间中;无人获得自由与宽恕!
“你还在犹豫什么,安格隆,快念出来呀,血祭血神。向我祈求,向我恳求,我愿赐予你伪帝赐予不了的战斗,祝你百战不挠,直至帝国破灭,杀死伪帝。只有杀死伪帝……”
血泊光景随着安格隆耳畔的话语骤然剧变,只见那是一轮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遮蔽的光芒笼罩于万千之上。那是何等的壮阔,超越了所有,即便是宇宙也无法容下其黑暗的光芒,那是那么的美丽而又冷酷,昏暗!
就连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缤纷斑斓的至高天,在其黑暗与湮灭的光芒面前,也都为之黯然失色。
“黑暗之王。”
安格隆耳听见了对其的称呼。
“黑暗之王,终结与死亡的象征。自宇宙有了光的开始,祂便犹如阴影,和光同行。”
安格隆循声回首,狂风平息了,清晰视野里,唯见背朝群星的华生不伤毫毛地站立在血红烈日之下,他依托背靠深邃虚空与璀璨群星与安格隆相视。
那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光怪陆离既视感让安格隆迅速察觉过来,“这又是你的什么鬼把戏。”
他见到兄弟气色还是曾经那样精神抖擞。
“没有什么鬼把戏。只是本事!”
一身利落灰衣的华生站立侧对着安格隆。
“所以,你就像珞珈说的那样背地里偷偷成了神?”
安格隆试探问着,开始仔细打量观察起面貌略有变化的华生;那朱红的眼瞳间接流转着金灿的圆弧,俨如神圣羽翼的丝线伸展缠绕蜷缩向四面八方。
自灵魂的连接使得他十分肯定眼前就是自己的原体兄弟,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我不是神。”
华生扪心自问,好吧,自己以前幻想过成神,但……感觉,所谓,神……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个玩意。
没有天生注定的神,只有永远向前的“人”。
“啊哈哈哈哈哈——”血神,恐虐的声音自遥远彼方传来,“你的虚妄与伪帝不分伯仲,特战队员。你准备好了吗,血神期待与你是时候再战一场!”
“你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所以先滚回你的亚空间去。”
“智慧与希望,改变不了注定的终局。特战队员!不如一起随我等尽情的隆重参与这场生命与灵魂的伟大游戏棋局。”
决不善罢甘休的血神,恐虐发出猖獗笑声:“呵呵呵呵……安格隆呀,努凯里亚的高山之子,帝皇的奴隶,难道你要放弃应许的未来吗?别忘了,你要诛杀伪帝,血祭血神。”
安格隆齿唇动了动,血神恐虐的诱惑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
无需咒语,无需仪式,甚至无需向祂献上忠诚。
只需为祂的黄铜王座带来颅骨与死亡,血神便会慷慨降下赐福。
正所谓;颅骨不问来路,鲜血不问出处。
只要是杀戮,战争,血神都收!无论忠诚与否。
因为杀戮,战争本身就是祂的权柄。
随着血神的退去,周围空间情景唯有深邃的黑暗与群星闪烁,流淌而过的涟漪自安格隆双脚摩挲而过。
“你到底是什么?”安格隆再问华生一遍。
“我说了,我不是神!”
“够了。”
面目恢复的安格隆叫道:“我不在乎你和伪帝之间到底谁是神,谁又不是,又或是谁将是。”
安格隆低头去看地上流淌的溪水涟漪,只手掌握便能翻阅洞察的时空景象栩栩如生在他眼中往返。
“是你把我带到了这里来?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在虚无与现实之间。一切开始的起点,亦是一切终结之地。”
仿佛顿悟了的安格隆看着丝带般向过去与未来延伸的时空景象。
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在努凯里亚被奴隶主抓住,再到回归帝国,毁灭了第十二军团,并在现实当即的大叛乱中得偿所愿杀到了泰拉,并遭受惨败与荷鲁斯的死亡,还有帝皇在这场叛乱最终永远地坐上了圣所至深处,永恒之门背后的黄金王座。化作一具枯萎的行尸!
帝国与人类在荷鲁斯之乱中失去了未来。
在后来的一万年,荷鲁斯的死亡并未宣告叛乱的平息。
相反,这场大叛乱的结束不是结束,它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它只是开始的结束。
帝皇不再行走于凡间,而坚定不移忠诚于帝皇的基因原体们也随着大叛乱的结束,大远征的破灭,一一相继退出帝国宏大的历史舞台。
叛乱的原体们也都藏匿于至高天中,对现实宇宙发生的林林种种,要么高高在上,漠不关心,要么尽情杀戮,尽情享乐。全都失去了作为“人”的意义,同亚空间融为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直至万事休矣,终焉降临。
安格隆注意力思绪自那涟漪丝带抽回来,大声道:“你寂静无声地走过了漫漫长路,就是为了回来告诉我这个?”
“愚蠢!”吞世之主羡慕嫉妒恨骂着道。
就这么安安静静待着,谁都别来打搅,换做自己,那该多好。
“如果你真的是神!觉得我是兄弟。”安格隆说:“那你就将我带回去,带我去拯救我的角斗场兄弟姐妹。我要与他们同生共死——”
“你到底在妄想着什么?”华生惊奇于安格隆的要求。
安格隆抓起地上一把他根本握不住的时空涟漪,迫近向华生要求道,“你是神,你就该做得到这点。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华生面无表情说:“努凯里亚塑造了你。”
“没错。正如联邦塑造了你!”安格隆以为自己的要求得到了答应。
“你……好自为之。”
常言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既然安格隆执迷不悟喊着要回去,那就回去呗。
……
在命运丝线那无以计数的分叉与分叉叠加中,安格隆如愿以偿回到了昔日的努凯里亚,走向了各不相同的未来。
华生默默无声,静静等待安格隆答案的揭晓。
安格隆一次在决定自己命运转折的“事件”中,当奴隶主在角斗场看台上要求他杀死自己的养父,安格隆选择做了。
这让他避免被奴隶主打上屠夫之钉的命运。
此后,他在角斗场中越战越强,成为努凯里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强终极角斗士,他身心精神无比愉悦的感受努凯里亚民众对他的雷鸣掌声与贺喜。
直至遇见那个无论如何,安格隆都无法战胜的男人现身,帝皇。
帝皇的降临带走了落败的安格隆!
安格隆也心服口服地接纳第十二军团。
如同他在努凯里亚角斗场中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那般,他带领他的战犬吞世者子嗣参加大远征,以冷酷高效与残忍杀戮为帝国征服,收服了无数世界。
而当亚空间诸神无孔不入的腐化与大叛乱的煽动兴起,安格隆面对血神恐虐的蛊惑,对杀戮与胜利有着执迷渴望的他毫不犹豫地背弃了帝皇,转头到邪神麾下为虎作伥,接手赐福升格为了恶魔王子:血天使!
……
而在另一个可能的分叉丝线中,安格隆的命运照旧不愿杀死养父而被奴隶主打上屠夫之钉,并带领同样是奴隶的角斗场兄弟姐妹起义推翻奴隶主。最终还是不敌奴隶主大军,而被压缩至群山之间苟延残喘。
帝皇如约而至降临拯救了安格隆,也拯救了安格隆的兄弟姐妹,他还同意让安格隆带领第十二军团推翻了努凯里亚奴隶主统治。
之后,安格隆打心底依然对帝皇与帝国的霸权统治甚是反感。不过他还是勉强克服屠夫之钉的痛楚,带领战犬吞世者子嗣参与以帝皇名义施行的大远征。
努凯里亚,他则交给了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角斗场兄弟姐妹管理。
可一次偶然,安格隆与军团完成远征归来,震惊地发现在自己追随帝皇远征多年后,努凯里亚竟重新变回了奴隶制社会。
而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居然偏偏是他昔日那些角斗场兄弟姐妹们的后裔——
帝国方面除了指定的什一税收以外,对努凯里亚的统治几乎无视,哪怕他们重新变回奴隶制社会也无所谓,只要在指定日期交齐税收即可。
愤慨,悲怒的安格隆一瞬间放任自我,带领第十二军团对努凯里亚施行了惨绝人寰的灭绝大屠杀。
就像科兹毁灭自己的母星,诺斯特拉莫一样。
安格隆也亲手毁灭了他眼里视为无药可救的努凯里亚。
紧接着血神,恐虐向他抛来橄榄枝,安格隆在这一条命运丝线上仍然选择了接纳混沌,喊出血祭血神,诛杀伪帝的口号。在大叛乱中心甘情愿接受恐虐的升格为恶魔王子:血天使!
……
目视那涟漪中的时空景象,华生淡淡撇嘴说道,“这真是一如既往。……命运唯有在自己手中掌握!安格隆。”
在这一切起源与终结,虚无与现实之间的领域里,在兄弟面前,吞世之主以一张痛苦而扭曲的脸抱头捶地嘶吼:“吔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