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风裹着冻土的寒气,掠过废弃军营的断壁残垣时,萧天奕正勒住马缰。乌骓马打了个响鼻,蹄铁踏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尘土——这是他当年北境征战时的坐骑,三年来由旧部精心照料,如今见他稳稳坐在马背上,竟像是通了人性般蹭了蹭他的膝盖。
“王爷!”
一声粗犷的呼喊从营门方向传来。赵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劲装,腰间束着旧年的玄铁腰带,快步迎了上来。他是萧天奕当年的副将,如今虽屈身城防军做统领,却依旧保留着北境军人的硬朗——肩背挺直,眼神锐利,见萧天奕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没有半分瘫痪的痕迹,眼眶瞬间红了。
“末将赵磊,参见王爷!”赵磊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砸在胸口,动作标准如当年在北境军营时,“麾下三千旧部,已在此等候三日,随时听候王爷调遣!”
萧天奕伸手扶起他,掌心触到赵磊胳膊上的旧疤——那是当年为护他挡箭留下的,如今依旧狰狞。他拍了拍赵磊的肩,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坚定:“起来吧,当年的债,我们今日一起讨回来。”
废弃军营原是北境军驻京的临时据点,如今被旧部打扫得干净。营内的校场上,三千老兵整齐列队,穿着统一的粗布短打,手里握着磨得发亮的长枪——虽不是朝廷制式军械,却都是他们当年征战时的“老伙计”,枪杆上还刻着北境的风沙痕迹。见萧天奕走来,所有人同时单膝跪地,齐声高呼:“参见王爷!愿随王爷,赴汤蹈火!”
声浪震得营地上空的寒鸦惊飞,萧天奕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有当年的斥候队长,有负责军械的工匠,还有曾为他包扎伤口的医兵。这些人,都是他当年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兄弟,三年来即便他瘫痪失势,也从未有人背弃,这份忠诚,比黄金更可贵。
“都起来。”萧天奕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本王知道,这三年来,你们受了不少委屈——被调去偏远卫所,被克扣军饷,甚至被人骂‘废王的残兵’。但今日,本王要告诉你们,那些日子,到头了!”
他抬手,露出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针灸痕迹——那是林玥为他治疗“玄冰煞”留下的:“玉真人用毒废了本王的腿,用蛊控制陛下,勾结北蛮欲谋逆,连长公主都惨遭他毒手!明日便是祭天大典,我们要做的,就是护驾平叛,还大燕一个朗朗乾坤!”
老兵们听得群情激愤,有人猛地举起长枪:“杀了玉真人!为长公主报仇!”
“护驾平叛!还我北境军荣光!”
声浪此起彼伏,赵磊上前一步,高声道:“王爷已制定好部署!今日起,弟兄们分为三队——一队由斥候队长带领,伪装成百姓,潜入天坛东侧的山谷,监视北蛮密使的动向;二队随末将驻守四门,配合城防军拦截天机阁刺客;三队由医兵带领,在营内准备伤药,随时接应伤员!”
部署清晰明了,斥候、作战、后勤分工明确,既保留了北境军的实战经验,又结合了京城平叛的特殊场景。老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地面都似在微微颤抖。
萧天奕走下高台,走到一个瘸腿的老兵面前。那老兵名叫老周,当年为救他被马蹄踏断了左腿,如今拄着木杖,却依旧站得笔直。“王爷,”老周声音哽咽,“末将虽瘸了腿,却还能搭弓射箭!天坛那边的岗哨,交给末将,定不会让北蛮人靠近!”
萧天奕握住他的木杖,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痕:“辛苦你了。本王记得,你当年最擅长‘百步穿杨’,这次也让北蛮人见识见识,我大燕老兵的厉害。”
安抚完老周,赵磊引着萧天奕走进营内的临时议事房。房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上面铺着京郊地图,用红、黑两色墨标注着关键位置——红点是旧部埋伏点,黑点是玉真人可能的异动区域。
“王爷,”赵磊指着地图上的西市标记,“昨日末将的人发现,天机阁的刺客在西市聚集,约有五百人,都带着短刀和炸药,像是在准备突袭天坛。”
萧天奕的指尖落在西市与天坛之间的小巷:“让斥候队分出一半人手,盯着这条路线。刺客若想突袭,定会走这条近路,我们在巷口设下绊马索和迷烟,先挫挫他们的锐气。”
他顿了顿,又指向天坛西侧的密道:“这条密道是当年先帝为应急修建的,只有少数人知道。你派一队人守住入口,防止玉真人的人从这里潜入祭坛。”
赵磊一一记下,忽然想起什么:“王爷,城防军的粮草已按您的吩咐,换成了新米和肉干,确保弟兄们明日有力气作战。只是……玉真人控制着军粮监,会不会在其他营的粮草里动手脚?”
“放心,”萧天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张大人已派人接管了军粮监的关键仓位,李公公的亲信都被控制住了。玉真人想断粮,没那么容易。”
议事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青色布衣的斥候走进来,单膝跪地:“王爷,林王妃派人送来消息,说陛下今日已开始服用假仙丹,玉真人暂无察觉;太后的凤卫已伪装成宫女,混入天坛侍从,明日会在祭坛东侧举黄旗为号,接应我们。”
萧天奕接过密信,信上是林玥熟悉的字迹,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玥”字——是他们约定的“平安符”。他指尖摩挲着信纸,眼底的冷硬渐渐化为温柔:“知道了,你回复王妃,就说这边一切就绪,让她在宫中万事小心,明日祭典,本王会在天坛外等她。”
斥候退去后,赵磊看着萧天奕的神色,忍不住笑道:“王爷和王妃真是心有灵犀。当年末将还担心,王爷这辈子怕是……没想到竟能遇到王妃这样的奇女子。”
萧天奕想起林玥为他刮骨疗毒时的冷静,为他争取时间时的果敢,眼底泛起暖意:“她不是奇女子,是本王的命。明日平叛后,本王要亲自为她正名,让整个大燕都知道,她是靖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议事结束时,已近黄昏。萧天奕走到校场,看着老兵们在暮色中训练——有的在练习枪法,有的在检查弓箭,还有的在调制迷烟。老周拄着木杖,正指导年轻些的士兵搭弓,夕阳落在他的瘸腿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王爷,”赵磊递来一把长枪,枪杆是当年萧天奕用过的“寒铁枪”,“您要不要试试?弟兄们都想看看,王爷当年的‘破阵枪法’,还在不在。”
萧天奕接过长枪,入手沉甸甸的,熟悉的触感瞬间唤醒了体内的记忆。他深吸一口气,持枪摆出起手式,枪尖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冷光,随即猛地向前刺出——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刺穿了三十步外的稻草人心脏!
“好!”老兵们齐声喝彩,校场上的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萧天奕收枪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见疲惫。他看着眼前的旧部,看着远处京城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三年的蛰伏,三年的等待,明日的祭天大典,便是他和林玥联手,向玉真人讨还血债的时刻!
夜幕降临时,军营燃起了篝火。老兵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干粮,聊着当年北境的往事。萧天奕坐在篝火旁,听着熟悉的笑声,忽然觉得,这三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赵磊递来一壶烈酒,他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暖得他心口发烫。
“王爷,”老周拄着木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这是末将当年从北境带回来的雪莲种子,本想等王爷康复了,种在靖王府的庭院里。现在看来,明日之后,我们定能看到王爷和王妃,在满院雪莲中饮酒赏花。”
萧天奕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细小的种子,心中一暖:“好,到时候,本王邀你们所有人,来靖王府喝庆功酒。”
篝火渐渐旺了,映着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远处的京城,此刻正笼罩在夜色中,三清殿的烛火还亮着,玉真人正在密谋着最后的政变;而京郊的军营里,三千老兵已做好了准备,只待明日晨光乍现,便随他们的王爷,奔赴一场关乎大燕命运的决战。
萧天奕望着京城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寒铁枪。他知道,明日的祭天大典,定会血流成河,却也明白,只有踏过这场血雨,他和林玥,还有这三千旧部,才能真正迎来太平。
夜风再次掠过军营,带着篝火的暖意,也带着决战前的紧张。萧天奕深吸一口气,将烈酒一饮而尽——明日,定要让玉真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