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奕阁的夜总是比别处沉些。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混着廊下灯笼摇曳的光晕，将密室的窗纸映得忽明忽暗。林玥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宣纸，纸上是追云刚送来的密报，墨迹还带着几分潮气 —— 那是从百草园园丁的住处搜出的，画着歪歪扭扭的毒草图样，旁边注着 “三日后酉时，送西市药栈”。
“还没看完？”
萧天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凉意。林玥回头时，正见他解下墨色披风，露出里面玄色锦袍，腰间玉带松了半寸，显然是赶路时急了些。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盒盖缝隙里飘出淡淡的莲子粥香 —— 是她傍晚随口提了句 “今日在宫里没吃好”，他竟特意让人去小厨房盯着熬的。
“刚看到关键处。” 林玥将密报递给他，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这园丁果然有问题，他画的毒草，和我上次在百草园看到的‘蚀心草’一模一样，而且西市药栈，上个月刚被玉真人的弟子玄清盘下来。”
萧天奕接过密报，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眉峰微蹙。他走到案前坐下，将食盒推到她面前，亲手掀开盖子：“先喝粥，凉了就不好喝了。这事急不得，我们慢慢说。”
食盒里的莲子粥还冒着热气，上面撒了层细碎的桂花，甜香瞬间漫开。林玥拿起勺子，却没立刻喝，反而看着他：“你也没吃吧？一起。”
萧天奕失笑，却没拒绝，从食盒里又拿出一个碗，倒了小半碗。密室里静了下来，只有勺子碰碗的轻响，和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棂上，像是为这场密谈添了层天然的屏障。
“追云还查到什么？” 萧天奕咽下最后一口粥，率先开口，将话题拉回正事。
林玥放下碗，从案下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整齐码着几封书信和一卷图纸：“李公公的底细也查清楚了。他早年是玉真人的远房表亲，十年前靠玉真人的关系进了宫，现在是内廷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之一，专门负责传递皇帝和玄清的消息。这是从他私宅搜出的书信，里面提到‘丹药需加量’，还有‘军粮监那边已打点好’。”
她展开那卷图纸，是京城的军粮监分布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三个粮仓，旁边注着 “玄清亲信值守”：“玉真人这是想在军粮里动手脚。现在京郊的禁军和城防军，粮草都由军粮监供应，若是他在里面加些慢性毒药，或是在打仗时断了粮，后果不堪设想。”
萧天奕的手指落在红圈处，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图纸戳破。他当年在北境打仗，最恨的就是后方出问题 —— 粮草被截、军械被换，多少兄弟因此送了命。如今玉真人竟想故技重施，用这阴毒的法子动摇大燕根基，简直是丧心病狂。
“军粮监的总管是张大人，” 萧天奕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是前丞相的门生，向来中立，不偏宦官也不偏文官。玉真人能买通他的手下，却未必能拉拢他。明日我让人去接触张大人，晓以利害，让他盯着粮仓。”
林玥点头，又拿出另一封书信：“还有这个。太后的凤卫查到，玉真人最近和北蛮的密使走得很近，就在三日后的祭天大典上，他们要在天坛的祈福香里加‘迷魂散’—— 就是用洋金花和曼陀罗炼制的，到时候皇帝和百官都会中招，玉真人正好趁机发动政变，扶持二皇子登基，自己当摄政国师。”
“祭天大典……” 萧天奕沉吟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难怪他最近这么安分，原来是在等这个机会。祭天大典是国之大事，所有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都会去天坛，若是真出了事，京城必定大乱，北蛮再趁机从边境进攻，大燕就真的完了。”
林玥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伸手将一杯温茶推到他面前：“你也别太急，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他的计划，只要提前布置，未必不能将计就计。”
萧天奕端起茶，却没喝，反而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
林玥走到案前，将图纸和书信重新整理，按照 “内廷”“外朝”“军防”“后宫” 分成四堆，指尖在每一堆上轻轻点过：“我们现在有四个突破口。第一，内廷，李公公是玉真人的眼线，我们可以利用他传递假消息，比如故意泄露‘靖王府要在祭天大典前调动旧部’，引玉真人提前动手，打乱他的计划。”
她顿了顿，指向 “外朝” 那堆书信：“第二，外朝，张大人那边，你去接触，确保军粮安全；另外，太医院里还有几个太医，当年被王守仁打压，一直心有不满，我可以去拉拢他们，让他们在祭天大典当天，以‘护驾’为名，带太医院的护卫去天坛，关键时刻能帮上忙。”
“第三，军防，” 她的指尖落在京郊地图上，“你的旧部已经集结了三千人，都是北境的老兵，战斗力强。祭天大典当天，让他们伪装成百姓，埋伏在天坛附近的树林里，只要玉真人一动手，就立刻冲进去护驾。另外，城防军的统领是你当年的副将赵磊，你可以给他传信，让他当天加强城门守卫，防止玉真人的人逃跑，也防止北蛮密使出城。”
最后，她指向 “后宫” 那堆：“第四，后宫，太后手里的凤卫有五百人，都是精锐。祭天大典当天，让凤卫伪装成宫女和太监，混入天坛的侍从里，配合你的旧部行动。而且，太后可以在祭天大典前，以‘身体不适’为由，让皇帝允许她带贴身侍卫去天坛，名正言顺地增加护卫力量。”
萧天奕看着她条理清晰的分析，眼底渐渐染上暖意。他想起第一次和她结盟时，她还只是个为了活命而小心翼翼的穿越者，如今却能冷静地制定如此周密的战略，甚至比他这个常年打仗的人还要周全。
“你考虑得很细，”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汗 —— 她其实也紧张，只是不想表现出来，“但还有一点，玉真人手里有金蚕蛊的解药，皇帝现在还依赖他的丹药，若是祭天大典上，皇帝突然蛊毒发作，我们就被动了。”
林玥心头一凛，这确实是她忽略的地方。她沉吟片刻，忽然想起清心玉露里的冰魄雪莲余屑：“我有办法。这几日我给皇帝送的清心玉露，里面加了少量冰魄雪莲，能暂时压制金蚕蛊的毒性，让他对玉真人丹药的依赖减弱。祭天大典前一天，我再给他送一次‘加强版’的清心玉露，里面加些甘草 —— 甘草能和金蚕蛊的毒素发生轻微反应，让他当天不会发作，却也不会察觉异常。”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已经查清了金蚕蛊的解药配方，需要附子、人参和长公主的遗物 —— 当年长公主病逝，玉真人就是用她的心头血喂养金蚕蛊的，解药里必须有她的遗物才能起效。太后那里有长公主的一支凤钗，是长公主生前最爱的东西，上面有她的血迹，正好可以用来炼制解药。祭天大典当天，我把解药带在身上，若是皇帝蛊毒发作，就能立刻给他服用。”
萧天奕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为了查清金蚕蛊的解药配方，她最近几天都在太医院的药典库里熬夜，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消过；为了拉拢太医院的太医，她亲自上门拜访，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只为获得他们的信任。
“辛苦你了，” 他声音放得极柔，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这些日子，你既要应对宫里的阴谋，又要查玉真人的线索，还要照顾我的伤，从来没好好休息过。”
林玥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同盟，不是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等解决了玉真人，我们就能好好休息了，到时候，你还要带我去北境看战马呢。”
萧天奕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想起北境的草原，想起驰骋在战场上的日子，那时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战场上度过，直到中了玄冰煞，才明白权力斗争比战场更残酷。可现在，有了她，他忽然觉得，哪怕是再凶险的阴谋，也有了面对的勇气。
“好，” 他郑重地点头，“等解决了玉真人，我就带你去北境。我们去看草原的日出，去骑最快的战马，去吃你最想吃的烤羊肉。”
密室里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缠绕绕地叠在一起。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不再让人觉得阴冷，反而像是在为这场战略同盟的巩固，奏响一曲温柔的序曲。
“对了，还有一件事，” 林玥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小块淡青色的布料，“这是我上次和玄清擦肩而过时，用甘草蹭到他袖口留下的。甘草和蚀心草会发生反应，变成淡青色，这说明玄清身上一直带着蚀心草，很可能是用来喂养金蚕蛊的。祭天大典当天，我们可以用这个作为证据，当众揭穿玉真人的阴谋。”
萧天奕接过布料，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草药味 —— 那是蚀心草特有的气味，他当年在北境见过类似的毒草。他将布料小心地收好，放进怀里：“这个证据很重要，到时候，我们可以让太医院的李院判当众查验，他是文官集团的人，和玉真人没有牵扯，他的话最有说服力。”
两人又聊了许久，从祭天大典的具体时间节点，到每个环节的负责人，再到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案，都一一敲定。比如，若是玉真人提前发现了埋伏，就由太后出面，以 “祭天需诚心” 为由，推迟大典时间；若是北蛮密使想逃跑，就由赵磊的城防军拦截；若是皇帝中途起疑，就由林玥以 “龙体不适” 为由，带他去偏殿休息，避开混乱。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檐角的铜铃不再响，雨也停了，只有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林玥靠在萧天奕的肩上，眼皮越来越重 —— 她已经两天没好好睡觉了，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疲惫就涌了上来。
萧天奕感觉到她的重量，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她。他看着她沉睡的侧脸，眼底满是温柔。晨光透过窗纸，照在她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让她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珍宝。
“睡吧，”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剩下的事，我来安排。等你醒了，我们再核对一遍计划。”
林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熟了。萧天奕抱着她，坐在案前，目光落在案上的图纸和书信上，眼底的温柔渐渐变成坚定。
他知道，祭天大典将是一场硬仗，胜则能铲除玉真人，巩固他和林玥的地位，还大燕一个太平；败则会身败名裂，甚至连累太后和所有信任他们的人。但他不怕，因为他身边有林玥，有那些忠诚的旧部，有太后的支持，更有必胜的决心。
他轻轻拿起案上的笔，在图纸上补充了几个细节 —— 比如让追云负责指挥旧部，让半夏跟着林玥，负责传递消息，让长风去接触张大人。每一笔都写得极认真，像是在描绘他们未来的生活。
晨光越来越亮，透过窗棂，照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密室里的药味和莲子粥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竟让人觉得，这满是阴谋诡计的大燕王朝，也有了几分温暖的烟火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玥渐渐醒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萧天奕怀里，他正低头看着图纸，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映得很长，竟让她想起现代时见过的油画 —— 那是一幅描绘骑士守护公主的画，此刻的萧天奕，就像那个骑士，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地。
“醒了？” 萧天奕察觉到她的动静，低头看向她，眼底的严肃瞬间化为温柔，“饿不饿？我让人再去熬些粥。”
林玥摇了摇头，靠在他怀里，看着案上的图纸：“计划都安排好了？”
“嗯，” 萧天奕点头，指着图纸上的标注，“追云负责旧部，长风负责接触张大人，半夏跟着你，太后那边我已经让人传信了，她同意派凤卫配合我们。祭天大典当天，我们在天坛的偏殿汇合，最后核对一遍人数。”
林玥看着他条理清晰的标注，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安心。她抬起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动作很快，却带着十足的认真：“萧天奕，谢谢你。”
萧天奕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抱得更紧：“该说谢谢的是我。若不是你，我现在还是个瘫痪在床的废王，哪能有机会重新站起来，甚至对抗玉真人。”
两人相视而笑，晨光透过窗纸，将他们的笑容映得格外温暖。密室里的图纸和书信，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战略，而是他们共同守护彼此、守护大燕的决心。
“好了，” 萧天奕松开她，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我们该出去了，追云和长风还在外面等着汇报。祭天大典还有三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林玥点头，站起身，将案上的图纸和书信小心地收进木盒里。她看着萧天奕的背影，忽然觉得，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和他并肩而立，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两人走出密室时，天已经大亮了。廊下的灯笼还没撤，却被晨光衬得有些黯淡。追云和长风站在廊下，见他们出来，连忙躬身行礼，眼底却带着几分了然 —— 昨夜他们守在外面，自然知道王爷和王妃在密室里待了一整夜。
“都准备好了吗？” 萧天奕看向他们，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果决。
“是，” 追云上前一步，递上一份名单，“旧部的名单已经整理好，每个人的职位和擅长都标注清楚了，随时可以调动。另外，张大人那边，长风已经联系好了，他同意明日在府里见您。”
长风也上前一步，递上一张纸条：“这是城防军统领赵磊的回信，他说会在祭天大典当天加强城门守卫，还会派五百人埋伏在天坛附近，配合旧部行动。”
萧天奕接过名单和纸条，快速扫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追云，你现在去安排旧部的伪装，让他们都换上百姓的衣服，住在西市的客栈里，不要引起注意。长风，你明日陪我去见张大人，一定要让他明白，玉真人倒台对他只有好处。”
“是！” 两人齐声应下，转身退了下去。
林玥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向萧天奕，眼底带着笑意：“看来，我们的战略同盟，已经越来越稳固了。”
萧天奕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不是同盟，是我们。林玥，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只是同盟，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是要一起治理这大燕江山的人。”
林玥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他。阳光照在他的眼底，映出她的身影，清晰而坚定。她知道，这句话，比任何盟约都更有分量。
两人并肩走下廊梯，晨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远处的宫墙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改变大燕命运的风暴，即将在三天后的祭天大典上，正式拉开序幕。而他们，将是这场风暴的主导者，是要在风雨中，为彼此，为这万里河山，撑起一片晴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