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深夜总裹着化不开的凉。军营的帐帘被夜风掀起道缝,冷意钻进来,吹得烛火“噼啪”跳了两下,将案上摊开的卷宗映得忽明忽暗。林玥坐在矮凳上,指尖捏着支磨得光滑的炭笔,目光钉在最上方那张泛黄的供词纸上——“西域流沙谷,有制毒工坊,以腐骨草为引,月满则成毒,可浸箭、可污泉……”字迹歪扭,墨痕里还掺着些暗红,是玄夜临终前咳着血写的,写完没半个时辰,人就没了。
“王妃,您要的密信都找来了。”半夏端着个铜盆进来,里面盛着温水,水面浮着块拧干的布巾,“帐外风大,我给您加了层帐帘,再把暖炉往您身边挪挪?”她把布巾递过去,目光扫过案上的卷宗,忍不住皱了眉,“这玄夜也太歹毒了,竟在西域藏了毒草工坊,要是让他把毒运到中原,不知要害多少人。”
林玥接过布巾,擦了擦发僵的指尖——刚才翻卷宗时,指尖被纸页的毛边划了道小口子,现在还泛着红。她没接半夏的话,反而把供词往旁边推了推,露出底下那张画着西域地图的羊皮纸:“你看这里,”她指着地图上标着“流沙谷”的地方,炭笔在那处画了个圈,“之前截获的玄夜密信里提过‘月引之毒’,当时没懂是什么意思,现在看供词才知道,是要等月圆时提炼腐骨草的毒性,这时候的毒最烈,沾到皮肤就能渗进骨血。”
半夏凑过去看,只见羊皮纸上除了流沙谷,还标着几条细细的红线,是玄夜残部往西域运输物资的路线。“那咱们得赶紧派人去西域查啊!”她急声道,“要是等月圆,毒草炼成了,可就晚了!”
“已经让人去了。”帐帘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萧天奕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肩甲上沾了点细雪——不知何时,外面竟飘起了小雪。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走到案边,掀开盖子,里面是碗还冒着热气的生姜红枣汤,汤面上浮着颗完整的红枣,是林玥爱喝的口味。
“刚从斥候营过来,追云已经带了十个精锐,走西域的近路,预计十日能到流沙谷。”他把汤碗递过去,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怎么又不戴暖炉?手这么冰,伤口还疼吗?”他说着,抓起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那道小口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林玥这才想起手上的伤,摇摇头:“不疼,就是翻卷宗时不小心划的,没什么大碍。”她接过汤碗,喝了口,生姜的辣混着红枣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连胸腔都热了。她抬头看他,见他肩甲上的雪还没化,伸手替他拂掉:“外面下雪了?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怕你等急了。”萧天奕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把暖炉往她腿边挪了挪,炉身的温度透过薄裙传过来,暖得膝盖都松快了些。他低头扫过案上的供词,目光停在“腐骨草”三个字上,脸色沉了沉:“之前北境伤兵营的士兵,就是中了这种毒,伤口烂得连骨头都露出来,当时还以为是玄夜从太医院偷的毒方,没想到他自己藏了工坊。”
林玥放下汤碗,把另一卷卷宗递过去,里面是战俘营里玄夜残部的供词:“你看这个,”她指着其中一段,“有个残兵说,玄夜每月都会派心腹去西域运毒,每次运的量够做五百支毒箭,之前黑石寨一战,他们用的就是这种毒箭,还好当时护生露够多,不然伤亡还要大。”
萧天奕接过卷宗,逐字逐句地看,指尖在“五百支毒箭”那处顿了顿:“按这个量算,玄夜的工坊至少有五十个工匠在提炼毒药,追云带十个人,怕是不够端掉工坊,得再派些人去。”他说着,就要起身去帐外叫亲兵,却被林玥拉住了手腕。
“别慌,”林玥轻声说,把羊皮纸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看流沙谷的地形,三面是山,只有一条路能进去,易守难攻,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追云带的都是精锐,擅长潜行,先去探查清楚工坊的布防,咱们再派兵也不迟。”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把腐骨草的特性写在纸上,让追云带上了——这种草怕火,要是实在没办法,一把火就能烧了毒草,只是要注意风向,别让毒烟伤了自己人。”
萧天奕看着她写满字的纸,上面不仅有腐骨草的特性,还有解毒的方子——用金银花、黄连煮水,配合护生露外用,能缓解毒性。他心里暖得发颤,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刚才急糊涂了,忘了这地形的事。”
林玥笑了笑,又低头翻起卷宗。烛火渐渐暗了下去,萧天奕起身换了根新的蜡烛,火光重新亮起来,映得她的侧脸格外柔和。他没再打扰她,只是坐在旁边,默默帮她整理散落的卷宗,把看完的按顺序叠好,没看的放在她顺手的地方,偶尔还会帮她添点茶水,动作轻得像怕扰了她的专注。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林玥终于把所有卷宗都看完了,她伸了个懒腰,肩膀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眼底也泛起了红血丝。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刚想把整理好的情报放进木盒,手腕却突然被萧天奕握住——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点薄茧,轻轻覆在她的手腕上,替她揉着发酸的筋络。
“别揉了,越揉越红。”萧天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情报我让人整理,你先歇会儿,再熬下去,眼睛该肿了。”他说着,不等林玥反驳,就把她从矮凳上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拿过旁边的薄毯,裹在她身上,连脚都盖得严严实实。
林玥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混着淡淡的雪后清冽,眼皮越来越重,声音也变得含糊:“还有……还有西域的医官名单没整理,得让他们提前备好解毒药……”
“我知道了,”萧天奕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我让半夏把名单找出来,明天一早就让人送到各州府的医馆,保证误不了事。”他低头看她,见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心里满是心疼,“睡吧,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林玥“嗯”了一声,头往他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萧天奕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嘴唇还微微抿着,像是还在惦记着解毒药的事。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把滑落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帐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在帐帘上,偶尔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却显得格外安静。萧天奕抱着林玥,坐在案边,目光落在案上的情报卷宗上——他知道,玄夜的毒草工坊只是个开始,西域那边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阴谋,但只要有她在身边,只要能这样护着她,再大的困难,他也能扛过去。
他悄悄起身,把林玥抱到帐内的软榻上,盖好被子,又在她手边放了个暖炉。然后他回到案边,拿起林玥整理好的情报,仔细看了起来——他要把所有细节都记在心里,明天一早就让追云按计划行事,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更不能让西域的百姓遭了毒草的害。
烛火一直燃到天明,雪也下了一夜。天快亮时,林玥迷迷糊糊地醒了,看见萧天奕还坐在案边,手里拿着情报,眼底满是红血丝,却还在认真地做标记。她心里一暖,悄悄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怎么不睡?”
萧天奕回头,见她醒了,眼底瞬间泛起温柔:“怕你醒了找我,再加上情报还有点细节要确认,就没睡。”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小米粥,快好了。”
林玥摇摇头,靠在他肩上:“陪我再坐会儿吧。”她看着案上的情报,忽然开口,“等西域的事解决了,我们去草原看看好不好?听说春天的草原,到处都是野花,还能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