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城的市集总在卯时末醒过来。晨光刚漫过青砖铺就的街面,巷口的糖炒栗子摊就冒起了白烟,“哗啦哗啦” 的翻炒声混着 “热乎栗子哎 ——” 的吆喝,先勾动了人的馋虫;再往街里走,布庄的伙计正挂新染的青布,豆腐坊的木勺碰撞着瓷碗,连空气里都飘着豆浆的甜香 —— 今日更是不同,街中段的 “惠民药铺” 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笼,门楣上贴着 “护生济世” 的金粉对联,连门板都擦得发亮,引得路过的百姓频频驻足。
林玥辰时初就到了药铺。她没穿平日里的劲装,换了件月白襦裙,外面罩着件浅青比甲,头发简单挽成髻,只插了支银簪,看着比在工坊时多了几分温和。伙计们正忙着把装护生露的瓷瓶摆上柜台,瓶身上贴着她亲手画的艾草纹,标签上写着 “治风寒、疗外伤,每日三次,每次一盏”,字迹清秀。
“王伯,您把护生露分两类摆,” 林玥指着柜台,跟药铺掌柜交代,“左边放‘外伤用’的,标签上多画个小伤口;右边放‘内服’的,画个小药碗,免得百姓拿混了。” 王掌柜是萧天奕特意找的老药工,懂药理,为人也实在,连忙应着:“放心吧王妃,都按您说的来。”
刚交代完,就有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走过来,颤巍巍地扒着柜台问:“姑娘,这就是能治伤口烂疮的护生露?俺家老头子前儿砍柴划了手,敷了草药也不见好,能管用不?”
林玥连忙走过去,扶着老妇人的胳膊让她站稳,声音放得柔:“大娘,您先别急。您家大爷的伤口深不深?有没有流脓?” 老妇人想了想,说:“不算深,就是总渗黄水,夜里疼得睡不着。” 林玥从柜台拿起一瓶护生露,指着标签上的艾草纹:“您拿这瓶外伤用的,回去先用烈酒把伤口擦干净,再倒点护生露敷上,用干净布包好,一天换两次,三天准能好。”
她怕老妇人记不住,还从袖里掏出张叠好的纸,上面画着步骤图,递过去:“这上面写得清楚,您拿回去照着做。要是还不放心,明儿带大爷来,我再给看看。” 老妇人接过纸,又攥着瓷瓶,眼眶红了:“多谢姑娘!俺们这些老百姓,总算能用上便宜又管用的药了!”
这话像开了头,周围的百姓顿时围了上来。有个穿短打的汉子挤到前面,胳膊上缠着脏污的布条,掀开一看,里面是道刚结痂的伤口:“王妃,俺这是在工地被木刺划的,能用药不?” 还有个妇人抱着哭唧唧的孩子,孩子额头贴着退热贴:“姑娘,孩子烧了两天,喝护生露管用不?”
林玥被围在柜台前,却一点不慌。她先接过汉子的胳膊,看了看伤口,说:“您这伤口快好了,擦点护生露能预防感染,好得更快。” 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温声道:“孩子要是没咳嗽、没吐,就先喝半盏内服的护生露,再用温水擦身子降温,要是傍晚还烧,就来药铺找我。”
她一边解答,一边伸手递药、找零,指尖很快沾了些瓷瓶上的灰,额角也渗出了薄汗。王掌柜想替她招呼,却被她摆手拦住:“没事,我跟百姓说清楚,他们用着也放心。”
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林玥抬眼望去,就见萧天奕站在不远处的糖炒栗子摊旁。他没穿玄色官服,换了件墨色常服,腰间系着块白玉佩,看着低调,却难掩周身的气度。他没挤进来,只是靠在树干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像罩了层暖光 —— 刚才她忙着跟百姓说话,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来的。
萧天奕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点头,然后转身跟栗子摊的老板说了句什么,老板笑着递给他一个纸包,他付了钱,又站回树下,手里拎着那包还冒热气的栗子。
林玥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低头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接着给百姓解答,可不知怎么,总忍不住往萧天奕的方向瞥 ——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偶尔有人不小心撞到他,他也只是侧身让开,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这边,像在守着什么珍宝。
又忙了近一个时辰,日头渐渐升高,围着的百姓才少了些。林玥松了口气,刚想抬手擦额角的汗,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方帕子。帕子是素色的,边角绣着朵小小的雪莲,是她之前落在驿站的那方,被他一直带在身上。
“擦擦汗。” 萧天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烟火气 —— 想来是刚沾了栗子摊的热气。林玥接过帕子,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温温的,她连忙低下头,用帕子轻轻按了按额角,耳尖悄悄泛红。
“累了吧?” 萧天奕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眉头微蹙,“我让王掌柜先盯着,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说着,自然地往她身边站了站,刚好挡在她和街面的人流之间 —— 刚才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路过,怕撞到她。
林玥刚想说 “再等等,还有百姓要来”,就见一个挑着菜筐的老汉匆匆跑过来,差点撞到她身上。萧天奕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另一只手轻轻扶住老汉的筐子:“老人家慢些走。”
老汉连忙道歉,挑着筐子走了。林玥还靠在萧天奕的臂弯里,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比甲传过来,暖得她心里发颤。她抬头看他,刚想道谢,却见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 他的手指修长,轻轻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腹,带着点痒,却格外安稳。
林玥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抬眼看向他,他的眼底映着市集的烟火气,却满是温柔:“人多,别走散了。”
简单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定了神。周围依旧喧闹 —— 糖炒栗子的吆喝、布庄的讨价还价、孩子的笑声,可她却觉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清晰的。萧天奕握着她的手,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往街尾的面馆走,脚步放得缓,配合着她的步调。
“刚才好多百姓说,之前在流民棚用过护生露,这次特意来买。” 林玥轻声说,想打破这有点发烫的氛围,“王伯说,今早刚摆出来的两百瓶,已经卖了大半了。”
“嗯,我听说了。” 萧天奕点头,侧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之前还有人说护生露是‘军营里的药’,百姓用不上,现在看,倒是我多虑了。” 他顿了顿,又说:“等过几日,让王掌柜多进些货,把周边州县的药铺也联系上,让远些的百姓也能买到。”
林玥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萧天奕看着不怎么管这些 “琐事”,却把她的心思都记在心里 —— 从工坊的菌种,到流民棚的医疗,再到如今的药铺推广,他从来都没缺席过。
走到街尾的面馆,萧天奕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让她坐下,又点了她爱吃的阳春面,多加了个荷包蛋。面还没上来,他从怀里掏出刚才买的糖炒栗子,剥了壳,把温热的栗子肉递到她嘴边:“先垫垫肚子,面马上就来。”
林玥张嘴接住,栗子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暖得她胃里都舒服。她看着他低头剥栗子的模样 —— 他的手指很灵活,几下就能把壳剥得干干净净,偶尔有碎壳粘在指尖,他会轻轻吹掉,动作认真得像在处理什么重要的事。
“你也吃。” 林玥伸手拿了个栗子,剥好壳递给他。萧天奕抬眼,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张嘴接住,还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让她的指尖又烫了几分。
面馆的伙计端着面过来,笑着说:“王爷和王妃真是般配,刚才在街对面就看着您俩手牵手,羡慕人呢!” 林玥的脸颊瞬间更红了,低头扒拉着面条,不敢看萧天奕。萧天奕却笑着跟伙计道谢,还多给了些赏钱,气得林玥在桌下轻轻掐了他一下,他却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像在撒娇。
吃完面,日头已经到了正午。萧天奕牵着她往回走,市集依旧热闹,却没人再围着她问药 —— 王掌柜已经把该交代的都跟百姓说清了。两人慢慢走在街面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连影子都透着股分不开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