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南角的百草园,是大燕王朝培育珍稀药材的核心之地。辰时的晨光穿过高大的梧桐木,将整片药田染成暖金色,空气中弥漫着薄荷、当归与甘草的混合香气,与西侧角落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腥气格格不入 —— 那里正是林玥今日要探寻的地方,也是药典库批注里 “藏北蛮毒草” 的西角区域。
林玥今日换了身太医院采药师的青布衣裳,腰间系着盛药材的竹篮,篮底垫着沾了甘草汁的棉纸 ——甘草能与蚀心草这类蛊毒载体发生显色反应,是她特意准备的 “毒素探测器”。半夏扮作她的学徒,跟在身后,手里提着空的瓷瓶,用来装可能采集到的毒草样本。
守园的老园丁姓周,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见林玥出示太医院的采药令牌,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却还是侧身让开:“林医女可要仔细些,西角那片刚浇过肥,滑得很,而且…… 最近总有些生人在那边晃悠,说是玉真人的弟子,来取‘特殊药材’。”
“多谢周伯提醒。” 林玥笑着递过一小包桂花糖 —— 这是她从靖王府带来的,底层工匠与园丁虽属 “工” 阶层,比商人地位高些,却也常被克扣用度,这点甜意足够让老人放下几分戒心。
周伯接过糖,塞进怀里,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胆子大,可西角那片的草邪性得很,去年有个小徒弟误碰了,当天就浑身抽搐,还是玉真人的人来才救过来。你们…… 别靠太近。”
林玥心中一动,嘴上应着 “知道了”,脚步却朝着西角快步走去。越靠近目标区域,空气中的腐腥气就越浓,脚下的泥土也从松软的黑土变成了泛着青灰色的冻土 —— 这正是北境毒草喜生的环境,与药典库《北境毒草考》里记载的 “蚀心草生冻土” 完全吻合。
“王妃,你看!” 半夏忽然压低声音,指向前方半人高的草丛。
林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十几株墨绿色的植物扎根在冻土中,叶片边缘带着锯齿,根茎粗壮,顶端开着细小的白色碎花,正是她在药典库见过图样的蚀心草!更让她心头一沉的是,每株蚀心草的根部都缠着一圈暗红色的丝线,丝线末端浸在一个小小的陶碗里,碗中盛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 —— 与皇帝丹药里的金蚕蛊毒素气味一模一样。
“是喂养金蚕蛊的‘血引’。” 林玥蹲下身,用竹片轻轻拨开泥土,露出蚀心草的根部,只见根须上附着一层细密的白色虫卵,“这些虫卵要靠人血和蚀心草的汁液喂养,长成后就是金蚕蛊的幼虫。玉真人把这里当成了蛊虫培育基地。”
她从竹篮里取出沾了甘草汁的棉纸,轻轻覆在蚀心草的叶片上。不过片刻,棉纸就从米白色变成了淡青色 —— 这是甘草与蛊毒毒素发生的显色反应(在复杂的毒药配方中用作掩盖剂,或用于慢性削弱”),也印证了这些蚀心草正是喂养金蚕蛊的 “毒源”。
“我们得采一株样本回去。” 林玥刚拿出瓷瓶,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尖细的声音:“谁让你们来西角的?这里的药材是玉真人专属,你们也敢动?”
转身看去,只见两个穿灰布道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腰间系着太极图腰牌,是玉真人的徒孙。两人手里握着短刀,眼神凶狠,显然是被派来守着毒草区的。
“我们是太医院的采药师,奉院判之命来采甘草。” 林玥站起身,将瓷瓶藏在身后,语气平静,“许是走岔了路,这就离开。”
“走岔路?” 左边的少年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林玥脚边的棉纸,“这青了的纸是什么?你们在检测蚀心草!”
他显然也懂些草药知识,一眼就识破了林玥的动作。另一个少年立刻绕到半夏身后,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半夏脸色发白,却死死护着手里的瓷瓶,不肯松手。林玥看着架在半夏颈间的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 她知道不能硬拼,只能用草药知识破局。
“你们可知这蚀心草的毒性?” 林玥忽然开口,声音提高了几分,“若是不小心沾到汁液,三刻钟内就会浑身麻痹,七刻钟后气绝身亡。刚才我采甘草时,不小心蹭到了旁边的蚀心草,现在指尖已经开始发麻了。”
她说着,伸出右手,只见指尖果然泛着淡淡的青色 —— 那是刚才用甘草纸检测时沾上的汁液,此刻正好用来伪装中毒。两个少年果然慌了,对视一眼,显然也怕被毒素沾染。
“你…… 你别过来!” 左边的少年后退一步,短刀却握得更紧,“玉真人说了,谁敢动这里的草,就废了谁!”
“我若是死了,太医院定会追查。” 林玥步步紧逼,语气带着威胁,“你们觉得,玉真人会为了两个徒孙,跟太医院撕破脸吗?而且我现在中了毒,若是你们不帮我找解药,我死在这里,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两个少年被她说得心神不宁,架在半夏脖子上的刀也松了些。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周伯的喊声:“玉真人大人来了!”
两个少年脸色骤变,显然怕被玉真人发现他们办事不利,匆忙收回短刀,恶狠狠地瞪了林玥一眼:“算你们走运!快走!”
林玥拉着半夏,快步离开西角区域,刚走到百草园门口,就看到追云骑着马赶来,手里拿着萧天奕的令牌:“王妃,王爷让属下接应您,玉真人已经进园了,再晚就走不了了!”
三人快步上了马车,刚驶离百草园的范围,就看到玉真人身着紫色道袍,带着玄清走进园门,目光锐利地扫向马车离去的方向。林玥趴在车帘缝隙处,看着他的身影,手心已沁出薄汗 —— 刚才若是再慢一步,恐怕就被堵在园里了。
“王妃,您没事吧?” 半夏递过帕子,看着林玥泛青的指尖,“您真的中了毒?”
“没有,只是沾了点汁液,用甘草水清洗一下就好。” 林玥接过帕子,从竹篮里取出甘草,泡在温水里,“不过我们拿到了关键证据 —— 这蚀心草样本,还有根部的虫卵,足以证明玉真人在百草园培育金蚕蛊。”
她打开瓷瓶,里面装着一株完整的蚀心草,根部还沾着少许暗红色的血引。阳光透过瓶壁,照在墨绿的叶片上,显得格外诡异。
“王爷说,若是您得手了,就直接去京郊的旧部据点。” 追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检测毒素的器具,还能避免被玉真人的人跟踪。”
林玥点头,心中暖意渐生 —— 萧天奕总是能提前想到她的后路,从最初的麒麟令,到如今的接应安排,这份默契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盟。
马车驶离皇城,朝着京郊而去。林玥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思绪渐渐清晰:从药典库的批注,到春桃的证词,再到今日百草园的毒草样本,玉真人的叛国阴谋已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 用长公主心头血养蛊,控制皇帝;与北蛮交换毒草,培育蛊虫;勾结柳家残余势力,意图在祭天大典发动政变。
“还有三天就是祭天大典了。” 半夏轻声说,“我们的证据够了吗?”
“够了。” 林玥看着瓷瓶里的蚀心草,眼神坚定,“这株毒草,加上长公主的绢帕、北蛮特使的供词,还有太医院太医的证词,足够让玉真人百口莫辩。接下来,就等祭天大典那天,给他致命一击。”
马车驶入京郊的山林,远处隐约能看到炊烟升起 —— 那是萧天奕旧部的据点。追云勒住马,对车内说:“王妃,到了。王爷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林玥提着瓷瓶,快步下车。据点是一处废弃的猎户山庄,门口站着几个穿布衣的老兵,见她来,立刻躬身行礼。走进正屋,萧天奕正站在桌前,看着京郊的地图,见她进来,立刻迎上去:“拿到样本了?没遇到危险吧?”
“遇到了玉真人的徒孙,不过没事。” 林玥将瓷瓶递给他,“你看,这就是蚀心草,根部还有喂养金蚕蛊的虫卵和血引。”
萧天奕接过瓷瓶,仔细观察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玉真人竟敢在皇宫的百草园培育蛊虫,真是胆大包天。我们现在就让太医检测样本,明日呈给太后,让她在祭天大典前,再给皇帝吹吹风,动摇他对玉真人的信任。”
林玥点头,走到桌前,看着地图上标记的天坛位置:“祭天大典那天,你的旧部埋伏在东侧树林,太后的凤卫混在侍从里,太医院的护卫守在祭坛附近,我们三方配合,定能一举拿下玉真人。”
萧天奕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好。等解决了他,我们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照在瓷瓶里的蚀心草上。这株来自北境的毒草,曾是玉真人阴谋的关键,如今却成了刺破他伪装的利刃。林玥看着萧天奕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奔波与危险都是值得的 —— 为了守护彼此,为了还大燕一个太平,这场硬仗,他们必须赢。
而此刻的百草园,玉真人正站在西角的毒草区,看着被翻动过的泥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玄清站在一旁,低声道:“师父,要不要派人去追?刚才那两个采药师,定是林玥和她的人。”
“不用追。” 玉真人冷笑一声,伸手抚摸着蚀心草的叶片,“她想拿证据,就让她拿。祭天大典那天,我会让她和所有反对我的人,一起为我的大业陪葬。”
风穿过百草园,吹动着蚀心草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