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晨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汉白玉阶前,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林玥握着自制的银质探针,指尖的凉意透过金属传到掌心 —— 方才她提出 “开颅取瘀血” 时,满朝文武的吸气声还绕在梁上,连殿外的风似乎都停了,只余下皇帝指尖摩挲龙椅扶手的轻响,带着几分审视的沉郁。
“林医女,” 站在前列的礼部尚书李大人往前半步,官帽上的珠串轻轻晃动,语气里满是保守派的质疑,“《黄帝内经》言‘脑为髓海,不可轻动’,你这‘开颅’之术,莫不是旁门左道?赵青已昏迷三年,便是寻常汤药都难入喉,若真动了刀,怕是连收殓的机会都没有。”
他话未说完,就被林玥平静的目光打断。她将银探针放在一旁铺着白布的木盘里,盘中还摆着磨得锋利的薄钢片 —— 是按唐代精巧的锻铁工艺打磨而成,刃口薄如蝉翼;浸过洋金花汁液的棉团,还有一小瓷瓶炮制过的附子粉末 —— 提前用盐水浸泡去了毒性,待会儿用来止血。“李大人可知,赵公子并非‘体虚昏迷’,而是三年前坠马时,颅骨内积了瘀血,堵了脑络。寻常汤药渗不进颅骨,针灸也触不到深层瘀血,唯有取出瘀血,才能让脑络通畅,他才有醒转的可能。”
她顿了顿,拿起棉团递向一旁待命的太医院学徒:“这棉团浸了洋金花汁,敷在太阳穴能安神止痛,起麻醉之效;薄钢片是按古医书‘九针’之法磨制,只取瘀血不伤脑髓;附子粉调和甘草汁,能止血护脉 —— 这些都是按《唐新修本草》的古方准备,每一步都有依据,绝非旁门左道。”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内文武的神色 —— 左侧文官多是皱眉,显然不信这 “离经叛道” 的医术;右侧武将倒有几分好奇,毕竟北境战场上常有颅脑外伤,只是历来无人能治。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绝对君主的决断:“朕准了。若真能救活赵青,便是大燕医者之幸;若失败……”
“臣妇愿以性命担保。” 林玥不等他说完,已屈膝跪地,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掷地有声,“若赵公子醒不过来,臣妇自请打入天牢,永不行医,绝无半句推诿。”
萧天奕派来的暗卫追云就站在殿外廊下,此刻悄悄握紧了腰间的刀 —— 昨夜王爷特意叮嘱,若殿内有异动,哪怕闯殿也要护着王妃。他看着殿内林玥孤绝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袖中藏着的雪莲膏,那是王爷让带的,怕王妃术后手软无力,心里竟比当年在北境冲锋陷阵时还要紧张。
手术在金銮殿偏殿进行,用四扇绣着云纹的屏风围出一方天地。林玥让半夏煮了艾草水,袅袅烟气里,她先以银针刺入赵青的 “百会”“风池” 二穴 —— 这两处是调理脑络的关键穴位,片刻后,赵青原本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洋金花的麻醉与银针的镇静总算起了作用。
殿外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来,有质疑 “怕是要出人命”,有担忧 “赵府要绝后”,林玥却全然未闻。她手持薄钢片,按之前反复诊脉确定的瘀血位置,轻轻划开一道细口 —— 动作稳得像平日里在太医院解剖草药般熟练,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平缓。当暗红色的瘀血随着银探针缓缓流出时,守在一旁的赵府管家 “扑通” 跪倒,老泪纵横地哽咽:“有救了…… 公子终于有救了!”
半个时辰后,林玥用浸过甘草汁的纱布仔细裹好赵青的头部,刚直起身,就觉眼前一阵发黑 —— 昨夜为准备器械只睡了一个时辰,方才又高度集中精神,此刻手脚都有些发软。半夏连忙上前扶住她,递过一杯温水,杯底沉着少许人参屑 —— 人参能补元气,正好缓解她方才的劳累。
“醒了!公子醒了!”
屏风外忽然传来赵府仆人的惊呼。林玥猛地抬头,就见赵青缓缓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却清晰:“水…… 我要水……”
金銮殿内的文武百官瞬间炸了锅。方才反对最烈的李尚书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半天,才喃喃道:“真…… 真救活了…… 这简直是神迹啊!” 内廷的宦官们也忘了宫里的规矩,探头探脑地往偏殿看,连皇帝身边的近侍小德子,都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拂尘,眼神里满是惊叹。
皇帝快步走进偏殿,看着能开口要水的赵青,龙颜大悦,当即笑道:“林玥,你真是我大燕的奇女子!朕封你为‘一品御医’,掌太医院事,另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
林玥刚要俯身谢恩,却瞥见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忌惮 —— 他看着赵府管家对她感激涕零,看着武将们眼中藏不住的赞许,指尖又不自觉地摩挲起腰间的玉带,那是他每逢权衡利弊时的习惯动作。她心中一动,躬身道:“陛下谬赞,臣妇只是尽了医者本分。此功非臣妇一人所有,多亏太医院提供药材,还有靖王殿下暗中支持 —— 臣妇所用的薄钢片,便是王爷让人按古法制的。”
她故意提起萧天奕,既是想分散皇帝的注意力,也是在暗示自己有靠山 —— 昨夜萧天奕虽未入宫,却让追云带了话,若皇帝有异动,便以 “王爷需臣妇继续调理腿疾” 为由周旋。
皇帝果然顿了顿,目光转向站在殿门口的追云 —— 他认得这是萧天奕的亲信,脸色缓和了些:“靖王倒是有福气,得你这么个能干的王妃。既然靖王腿疾还需你照料,那太医院的事,你便先兼着,不必日日入宫当值。”
这话看似恩宠,实则是想将林玥的权力圈在 “医者” 范畴,避免她与朝臣过多接触、培植势力。林玥心中明了,却依旧恭敬谢恩:“臣妇遵旨。只是赵公子刚醒,身子虚,还需用甘草、百合熬汤调理,臣妇想先送他回府,安顿好后再回靖王府复命。”
皇帝准了。当林玥扶着赵青走出偏殿时,满朝文武都自发地让开一条路,连之前质疑她的太医们,都纷纷上前道贺,眼神里满是敬佩。追云跟在她身后,趁人不注意,悄悄递来一个小纸团 —— 是萧天奕的字迹,只有四个字:“安好便好。”
林玥捏着纸团,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一阵暖意。她抬头望向皇城之外,靖王府的方向隐在晨雾里,忽然想起昨夜萧天奕为她整理药箱时,低声说的 “万事小心,我在府里等你”—— 他虽不在场,却把她的安危时时刻刻放在了心上。
而金銮殿内,皇帝看着林玥远去的背影,对小德子压低声音:“传朕旨意,让太医院的李院判盯着林玥的动向,她每日用了什么药材、见了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都要一一报来,不得遗漏。”
小德子躬身应下,心里却明白 —— 陛下是既想用林玥的医术治人,又怕她与靖王联手,生出难以控制的局面,这便是帝王心术,权衡利弊永远排在前位。殿外的风卷着几片落叶进来,落在皇帝脚边,他弯腰捡起,指尖的力道渐渐加重,眼底的猜忌,比殿外的晨雾还要浓重。
这一日,“林医女金殿开颅救活人” 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围在靖王府外,踮着脚想一睹这位 “神医王妃” 的风采;茶馆里的说书人,当场就把这段故事编成了新话本,敲着醒木唱得绘声绘色,只道是 “仙人下凡,救苦救难”。
而林玥送赵青回府后,并未久留,只仔细叮嘱了后续照料的事宜 —— 每日三顿的汤药剂量、伤口换药的注意事项,又留下半夏帮忙盯了半个时辰,才带着追云赶回靖王府。马车驶进熟悉的朱漆大门时,她远远就看到萧天奕站在门廊下,穿着月白色常服,墨发用一支素玉簪束着,见她回来,快步上前,伸手就接过她手里的药箱 —— 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次,眼里藏不住的关切。
“都顺利?”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扫过她的脸,又落在她泛红的指尖,“手怎么了?是不是手术时累着了?”
“顺利。” 林玥点头,把皇帝封她为一品御医、又暗中让李院判监视的事说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看来,往后在宫里行事,要更谨慎些了,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冒失。”
萧天奕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指腹上的红痕 —— 那是方才握器械时留下的,声音软了些:“有我在,别怕。他若真要制衡你、为难你,我便进宫求旨,让你只做我靖王府的王妃,不做那劳什子御医,咱们不掺和宫里的事。”
林玥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笑了。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缠在门廊的朱红柱子上,竟让这满是权谋算计的日子,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她知道,皇帝的猜忌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会有更多风浪,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陪着,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