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章 雨夜古钟鸣
暴雨是在子夜时分泼下来的。豆大的雨点砸在侦探社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林羽刚整理完陈家老宅的卷宗,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模糊的铜钟声,沉闷而悠长,在雨幕里荡开圈圈涟漪。
“这时候怎么会有钟声?”他皱了皱眉,披上风衣抓起伞就往外走。钟声来自城西的废弃钟楼,那地方三十年前就因一场大火被封了,据说夜里常有“穿火衣的影子”在钟楼下徘徊。
雨幕里的钟楼像个沉默的巨人,砖石墙被雨水泡得发黑,顶端的铜钟在闪电的映照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光。林羽刚走到钟楼门口,就看到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蹲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偶,浑身湿透,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小妹妹,这么大的雨怎么在这里?”林羽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
小姑娘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睛亮得惊人:“我在等爷爷。他说敲钟的时候就会来接我,可这钟……已经三十年没响过了。”
林羽的心轻轻一沉。三十年前的大火,烧死了钟楼的守钟人,听说他还有个没来得及接走的孙女,当时才五岁。
“你叫什么名字?”他蹲下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
“念念。”小姑娘抱紧了布偶,布偶的一只胳膊已经烧焦了,“爷爷说,钟楼上的‘镇火钟’能驱邪,只要钟响,火灾就烧不到我们家……可那天它没响。”
林羽抬头望向钟楼顶端的铜钟。县志里记载,那钟是明代铸造的,钟身刻着防火咒,当年确实有“鸣钟镇火”的说法。他扶着念念站起来:“我带你上去看看,说不定钟没坏呢?”
钟楼内部比想象中整洁,楼梯扶手上的铜环虽锈迹斑斑,却被人擦得发亮。念念抱着布偶跟在后面,脚步轻快得不像个孩子,她指着墙上的老照片说:“这是我爷爷,他敲钟的时候最威风了。”
照片上的守钟人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正站在钟绳旁微笑,眉眼间竟与念念有七分相似。林羽的指尖拂过照片边缘,忽然发现相框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念念的生日要挂红绸,钟绳要换新的麻线。”
顶楼的钟架上积着厚厚的灰,铜钟却异常干净,钟口还残留着新鲜的撞痕——刚才的钟声,确实是这里发出来的。念念踮起脚尖够钟绳,小脸上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绳子断了呀……那是谁敲的钟?”
林羽的心猛地一跳。他顺着钟绳往下看,发现断裂处很整齐,像是被人用刀割断的,而钟架下的地板上,散落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与念念布偶身上的线团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窗外的闪电骤然亮起,照亮了钟架后的阴影——那里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烧得焦黑的工装,手里握着半截断绳,正对着念念的方向微微前倾,像是在温柔地注视。
“爷爷!”念念突然挣脱林羽的手跑过去,布偶掉在地上,露出背后绣着的小铃铛,铃铛在落地的瞬间轻轻响了一声。
阴影里的身影似乎笑了,轮廓在雨雾中渐渐淡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缠上铜钟。铜钟突然自己晃动起来,发出“嗡”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钟楼都在微微颤抖。
林羽捡起布偶,发现烧焦的胳膊里藏着个小小的铜钥匙,钥匙上刻着“镇火”二字。他忽然想起县志里的另一段记载:当年大火是线路老化引起的,守钟人冲进火场不是为了救钟,是为了拿孙女的布偶,结果被倒塌的横梁压住,再也没能出来。
“钟是爷爷敲的哦。”念念不知何时跑了回来,手里拿着片从钟上落下来的铜屑,“他说绳子断了,就用最后的力气撞了钟,怕我在雨里害怕。”
林羽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突然明白——所谓“穿火衣的影子”,不过是个记挂着孙女的老人,用三十年的执念守着一句没来得及兑现的承诺。他把钥匙插进钟架旁的锁孔,尘封的储物格里露出个铁皮盒,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生日卡片,每张都画着敲钟的爷爷和举着布偶的小姑娘。
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铜钟又轻轻鸣响了一声,这次却带着种轻快的调子,像是在告别。林羽牵着念念走出钟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钟楼下的石板路上,不知何时多了圈淡淡的水痕,像个温柔的拥抱。
“爷爷说,以后不用等他了。”念念晃了晃手里的铜屑,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要去修真正的钟了。”
林羽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布偶,铃铛又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应和。他忽然觉得,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执念,其实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守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等着某个雨夜,用一声钟鸣,说句“我还在”。
回到侦探社时,晨光已经爬上窗台。林羽翻开新的卷宗,在扉页写下:“有些等待,比钟声更悠长。”雨停了,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了暖橙色,仿佛谁在云层后,轻轻敲了敲黎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