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第一声钟鸣，仿佛是从地壳深处挤压出的龙吟，沉闷得让人气血翻涌。
紧接着，戒律堂孤峰顶端的古老铜钟在无人撞击的情况下，自行震荡。声波化作实质的金色涟漪，瞬间横扫了青云宗七十二峰，无视所有洞府的防御大阵，直抵每一名弟子的识海深处。
“当——！” “当——！” ……
九声连响。
这一刻，偌大的青云宗，数万名修士，无论是正在丹炉旁控火的药师，还是在试剑石前悟道的剑修，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滞。
惊神钟，九响定音。
这是青云宗建宗三千年来，仅敲响过四次的最高警报。上一次响起，还要追溯到五百年前魔道六宗围攻青云山门之时。
戒律堂主殿内。
苏长老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长老仪态了。他瘫坐在万象仪前，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死死盯着那面青铜古镜上不断扩散的黑色空洞。
那不是普通的黑暗，那是连光线、灵气、甚至五行法则都被嚼碎后剩下的残渣。
“塌了……东南方的界壁，彻底塌了。”苏长老喃喃自语，手中的朱笔“咔嚓”一声被无意识地捏成粉末，“大道有缺，此乃……天漏之兆。”
顾临站在一旁，感受着那股随着钟声荡漾开来的浩大灵压，体内的“归墟心铠”却反而安静了下来。就像是暴风雨真正来临前，野兽停止了躁动，伏低身体准备迎接冲击。
“来了。”顾临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
原本灰暗死寂的戒律堂广场上空，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数道巨大的空间缝隙。
没有任何通报，也不需要通报。
那是属于青云宗真正掌舵者们的降临方式——撕裂虚空，挪移乾坤。
“轰！”
第一道落下的，是一股足以压垮山岳的厚重煞气。一名身披暗金色重甲、身形如铁塔般的巨汉轰然落地，脚下的玄武岩广场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他背负着一面几乎与人等高的巨盾，周身气血如龙，仿佛刚从上古战场走出。
破军府掌舵人，岳擎苍。
紧接着，一道极致的寒光撕裂云层。
白衣胜雪，剑气凛然。
一名面容冷峻的女子凭虚御风而来，她身后并未背剑，但整个人就仿佛是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仅仅是目光扫过，便让周围的灵气都仿佛被切割开来。
剑心流，凌霜真君。
随后，一阵精密而复杂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一名须发皆白、手托紫金罗盘的老者脚踏虚空而来。他双眼深邃，眼中仿佛有无数星辰轨迹在生灭演化，推演着世间万物的运行之理。
千机阁阁主，天工居士。
短短三息之内，代表着青云宗最强战力与最高权力的几位巨头，齐聚这小小的戒律堂广场。
“苏老头，九声钟响？”
岳擎苍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大殿嗡嗡作响，“若是让我发现是哪个弟子误触了禁制，或者是你这老东西老眼昏花，老子非把你这戒律堂的大门给拆了不可！”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凝重。惊神钟由宗门气运大阵相连，非灭门之祸、非天地大劫，绝不自鸣。
“并非误触。”
一个威严至极的声音从戒律堂深处传来。
紧闭的堂主密室大门轰然洞开，一道被紫色雷光包裹的身影缓缓走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属于元婴后期的恐怖威压，瞬间让在场所有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呼吸困难。
戒律堂堂主，出关。
他没有废话，直接抬手一指殿内的万象仪：“你们自己看。”
众位巨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面青铜古镜上。
当天工居士看到那个不断吞噬周边灵力红线的黑色窟窿时，他那只托着紫金罗盘的手猛地一顿，眼中推演的光芒瞬间凝固。
“五行崩坏，阴阳逆乱。”
天工居士快步上前，手指在罗盘上飞速拨动，每一次拨动都引得周围灵气一阵激荡，“此处的天机……是一片空白。不是被遮掩，而是彻底‘不存在’了。那里的空间法则已经被抹去，化为了虚无。”
“被抹去？”凌霜真君微微皱眉，周身剑意涌动，“是域外天魔？”
“比天魔更麻烦。”天工居士死死盯着那个黑洞，“就像是画布被烧穿了一个洞。那个位置……是青玄洞天？”
“正是。”苏长老终于缓过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起身行礼，“禀告诸位真君，半个时辰前，本堂观风使谢沧，带着弟子顾临前来直奏，称青玄洞天有‘深渊’异动。老朽开启万象仪核查，结果……正如诸位所见。”
“顾临？”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气氛凝重的几位大佬，神色倒是微微一动。
凌霜真君转过头，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眸子落在了一旁角落里的青衫青年身上，原本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原来是你。”
岳擎苍更是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豪迈和惋惜：“哈！我就说是谁有这般敏锐的感知。原来是你这小子，熔岩灵脉那股子劲儿老子当时可是稀罕得很。本想把你招进破军府好好打磨这副身板，可惜……”
“可惜被归寂那个老家伙截了胡。”天工居士接过了话茬，手中的罗盘停止了转动，看着顾临点了点头，“当初我也推演过你的命数，变数极大，不在五行之中。如今看来，你果然是个能惹事……哦不，能遇事的苗子。”
顾临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从阴影中走出，躬身行礼：“弟子顾临，见过诸位真君、前辈。”
在这群跺跺脚就能让青霞云陆抖三抖的大佬面前，他没有丝毫怯场。
“行了，叙旧的话以后再说。”
戒律堂堂主身上的雷光涌动，声音变得冰冷无情，“既然是永寂深渊，那就不是普通魔灾。那东西会侵蚀法则，一旦扩散，青霞云陆的根基都会被动摇。”
“启动‘补天’令。”
堂主目光扫视全场，直接下达了最高指令：“青玄洞天可以丢，但那个口子，必须堵上。”
“凌霜，你的剑意最纯，专破虚妄，负责清理溢出的邪祟。”
“可。”凌霜真君言简意赅，指尖已有剑芒吞吐。
“岳擎苍，带着破军府的‘镇界碑’，负责封锁周边五百里，稳固地脉，绝不能让那股死寂之气泄露分毫。”
“得令！”岳擎苍拍了拍背后巨盾，“只要老子站着，那边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天工，空间修补和封印大阵，交给你。你需要多久？”
天工居士眉头紧锁，手指掐算片刻：“此乃天道之殇，修补不易。老夫需要半个时辰，以‘周天星斗阵’强行锁住崩塌之势。”
“好。”堂主最后看向顾临，语气虽然依旧威严，但多了一分认可，“顾临，既然你是最早发现异状之人，且能感知道那不可名状之物，此次行动，你也同去。”
“不用你杀敌。”
这时，大殿角落的阴影中，一道枯寂的身影缓缓浮现。归寂真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仿佛他本身就是这大殿阴影的一部分。
他看着顾临，淡淡道：“跟在天工和凌霜身后。你的眼睛和直觉，比他们的神识好用。若有不对，立刻示警。”
众位大佬见到归寂真君现身，皆是微微颔首致意。这位“宗门守道者”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在这种涉及“异类”的危机时刻，他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是，师尊。”顾临恭敬应道。
“拿着。”
归寂真君随手抛出一物，是一枚灰扑扑的古旧玉符，“里面封印了我的一道‘归寂’意境。关键时刻，或许能让你在法则崩塌之地，争得一线生机。”
顾临接过玉符，入手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足以让万物寂静的恐怖道韵。
“出发！”
随着戒律堂堂主一声令下，天工居士手中的紫金罗盘猛地爆发出璀璨星光。
“挪移！”
只见他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整个戒律堂广场的空间瞬间扭曲折叠。这不是普通的传送阵，而是金丹大圆满修士对空间法则的直接运用——缩地成寸，咫尺天涯。
当眩晕感袭来时，顾临看着身边这几位曾经只在传说中听闻、甚至曾对自己“求而不得”的宗门巨头，心中涌起一股激荡。
两年前，他是台下待价而沽的天才弟子。 两年后，他已能与这些巨头并肩，直面这方天地最大的浩劫。
青玄洞天入口处，此刻死一般寂静。
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几道气势磅礴的身影凭空浮现。
顾临刚一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便感觉一股令人作呕的逆乱气息扑面而来，体内的“归墟心铠”瞬间紧绷。
他抬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曾经那道流光溢彩的秘境旋涡入口，此刻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一个通道，而像是一块溃烂的伤疤，正流淌着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周围的山石草木，凡是沾染了那黑色气息的，并没有枯萎，而是发生了诡异的畸变——石头上长出了眼睛，树木扭曲成了肢体的形状。
天地间的五行灵气在这里彻底紊乱，风不再流动，水倒流向天。
“无量天尊……”
天工居士看着眼前的景象，手中的紫金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最终竟直接崩断。
“阴阳颠倒，乾坤错乱。”
这位一生痴迷于算尽天机的老人，此刻面色凝重到了极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已非人力所能算的变数……诸位，这是一场‘道’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