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石殿的瞬间,外界微弱的光线仿佛被彻底吞噬,一股混合着陈旧卷宗、奇异能量与万年石髓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空间远比外面看来更为幽深广阔,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唯有两侧石壁上镶嵌着的零星萤石,投下惨淡而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粗糙的黑石路径。
空气凝滞,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偶尔有身着黑袍、面容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的廊道拐角无声掠过,如同幽灵,对顾临这个外来者视若无睹。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在每一寸空间,仿佛这座石殿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正在沉睡的古老生物。
顾临跟随着一名不知何时出现、同样默不作声的黑袍引路者,在迷宫般的廊道中穿行。最终,引路者在一扇毫不起眼的石门前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身影淡化,融入墙壁的阴影之中。
顾临推开石门,里面是一间陈设极其简单的静室。石桌,石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在石桌旁,两个人正静静地等着他。
一人正是当初在流云坊市强行取走尘隐的灰袍人,依旧是一身灰袍,面容模糊,气息内敛如深渊。
另一人,则身着紫纹黑袍,身形高大,虽未刻意释放灵压,但仅仅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山岳般不可撼动之感,修为深不可测,应是此处分阁的主事者之一。
紫袍执事没有半分寒暄之意,见顾临进来,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便直接翻手取出一个剑匣,随意地放在了石桌之上。
正是尘隐!
剑身古朴,黯淡无光,与顾临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桌上,仿佛只是一块凡铁。
顾临的目光在尘隐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向两位执事,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坚定:“晚辈顾临,今日前来,欲取回此剑。”
紫袍执事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仔细地观察着顾临,从他的眼神、气息到周身灵力的细微流动,仿佛在评估一件器物。灰袍人则一如既往地沉默,模糊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的审视后,紫袍执事与灰袍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刻,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紫袍执事隔空一点,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洞穿虚空的紫色指芒无声无息地射向顾临眉心!与此同时,灰袍人袖袍微动,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禁锢与侵蚀意味的灰色气流,如同蛛网般罩向顾临周身空间!
两人出手快如闪电,配合默契,攻击并非要取其性命,却凌厉无比,封死了所有闪避路线,直指要害与行动能力!
顾临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极致的危机感让他体内的七个归墟窍穴几乎本能地同时震颤、洞开!精纯的混沌灵力奔涌而出,瞬间转化为那缕灰蒙蒙的寂灭之力,无需思索,他已手刀劈出!
一道细微却带着绝对“终结”意味的灰色气流迎向紫色指芒,同时他周身隐有归墟薄膜浮现,硬抗那无形的禁锢侵蚀。
“嗤——!”
紫色指芒在接触到寂灭之力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前端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在距离顾临眉心不足三寸处彻底湮灭。而那无形的灰色气流,也在触及归墟薄膜时,被那股化解万力的特性悄然抚平了大半威力,剩余的冲击力让顾临气血微微翻涌,后退了半步,呼吸略显急促。
然而,预想中连绵不绝的攻击并未到来。
紫袍执事与灰袍人已然收手,重新坐回了石凳上,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顾临瞬间明悟,这不是生死相搏,而是试探!是检验他是否真的如灰衣人所言,摆脱了对尘隐的依赖,拥有了独当一面的实力与独特的力量。
他压下体内微微激荡的气血,散去寂灭之力,目光平静地看向二人,虽气息微喘,但声音依旧沉稳:“两位前辈,应该已经感知到了晚辈的转变。”
静室中一片沉默。
数息之后,那一直未曾开口的灰袍人,终于发出了干涩而冰冷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
“确与当初,下意识依赖外物之时,不同。”
这简短的认可,让静室内的紧张气氛骤然一松。
紫袍执事微微颔首,不再带有审视的目光,反而抬手,将桌上的尘隐轻轻推到了顾临面前。
顾临看着近在咫尺的尘隐,心中波澜起伏,但他并未立刻去取,而是看向紫袍执事,坦然道:“若阁内还有任何考验,晚辈随时可以奉陪。”
紫袍执事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无需了。影执事已将你的情况,悉数告知。你,可以拿着它走了。”
“影执事?”顾临心中一动,这想必就是那灰衣人的称谓。而且,从紫袍执事提及此称谓时,那语气中隐约带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来看,灰衣人在谛听阁,或者说在那个影纱会内的地位,恐怕远比普通执事要高。
更让顾临感到意外的是,对方竟如此干脆地就让他取走尘隐?这与他预想中的层层刁难大相径庭。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与惊讶,思索片刻,先是郑重地向二人拱手一礼:“多谢两位前辈。”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他即将拿回尘隐。
然后,他伸出手,准备去拿起那柄陪伴他多年、此刻却显得无比平凡的铁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剑柄时,紫袍执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探究与无法理解:
“因为。”
“在你拿走它之后,老夫也想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尘隐上,又抬起看向顾临,充满了审视与困惑:
“为何一柄彻头彻尾的凡铁,在你手中,却能表现出令奇物共鸣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