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被安置在谷外一处简陋却干净的石屋中。此处位于林家阵法笼罩范围之外,但距离山门不远,显然林家并未完全切断与他的联系,仍留有一丝观望的余地。
他盘膝坐在石榻上,神色平静,并无被拒绝后的懊恼或急躁。归墟心铠带来的极致冷静,让他能清晰地分析当前局面。林玄松的拒绝在他的预料之中,一个传承多年的家族,若仅因外人三言两语便交出护山阵法核心,那才是怪事。
“种子已经种下,现在,只需等待风雨来临。”他闭上双眼,看似在调息,实则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以石屋为中心,悄然向外蔓延,敏锐地捕捉着山谷周围的一切能量流动与异常动静。
他并未等待太久。
翌日正午,烈日当空,山林间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燥热。
“林家的人听着!”
一声如同金铁交鸣般的暴喝,陡然从东北方向传来,声浪滚滚,震得山谷周围的林木簌簌作响,连顾临所在的石屋都微微震颤。
只见血刀门那名刀疤壮汉,带着数名弟子,大马金刀地站在林家阵法光罩之外,距离不足百丈。壮汉双手抱胸,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阳光下更显凶戾,筑基初期巅峰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带着一股灼热暴虐的血煞之气,冲击着淡青色的阵法光罩,引得光罩泛起阵阵涟漪。
“老子没耐心跟你们耗下去了!”刀疤壮汉声若洪钟,语气充满了不耐与威胁,“再给你们最后一天时间!乖乖把‘七星蕴神莲’交出来,老子可以大发慈悲,饶你林家满门不死!否则,明日此时,便是你林家灭门之日!届时破开这龟壳,鸡犬不留!”
赤裸裸的最后通牒,带着血刀门一贯的霸道与残忍,在山谷间回荡,清晰地传入了阵法内外每一个人的耳中。
林家药园内,瞬间一片哗然与恐慌。许多低阶弟子面色发白,手持法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百草堂的方向。
百草堂内,林玄松脸色铁青,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嚣张的血刀门众人,一言不发。林振峰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怒火熊熊。林婉云则是忧心忡忡,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父亲,他们……”林振峰忍不住开口。
“慌什么!”林玄松低喝一声,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血刀门狼子野心,即便交出灵药,他们也未必会守信!更何况,我林家立足于此数百年,岂能不战而降?”
话虽如此,但他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沉重。血刀门正面施压,虽是阳谋,却最为直接有效,极大地动摇了族人士气。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血刀门下达最后通牒后不到一个时辰,异变陡生!
嗡——!
笼罩山谷的淡青色光罩,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不正常的嗡鸣,原本流畅运转的光华,猛地出现了一阵极其剧烈的波动,尤其是东南方向的“乙木位”,光芒瞬间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怎么回事?!”林振峰骇然失色。
几乎同时,多名林家子弟惊慌来报:
“老祖!不好了!东南药田的‘玉髓芝’突然大片枯萎,地脉灵气变得极其紊乱!”
“西北角的‘金线藤’也出现萎靡迹象!”
“正北面的灵泉出水口,水量锐减,而且灵气浓度大降!”
混乱,突如其来的混乱在林家内部蔓延。阵法异常,灵植枯萎,灵泉衰减……这一切,都发生在血刀门通牒之后,时机巧合得令人心惊!
顾临在石屋中猛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的灵觉清晰地捕捉到,一股阴冷、晦涩、带着浓郁死气的力量,正如同跗骨之蛆,从西南方向那背阴山谷蔓延而出,悄无声息地渗透大地,精准地侵蚀、污浊着林家药园下方与阵法相连的几处关键灵脉节点!
“阴傀宗……动手了。”他低声自语。相较于血刀门的正面强攻,阴傀宗的手段更为阴险毒辣。他们不直接攻击阵法,而是釜底抽薪,破坏其根基灵脉。此举不仅加剧了阵法原有的隐患,更直接损害了林家的命脉——那些赖以生存的灵植!
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百草堂内,林玄松感受着阵法传来的哀鸣与族人的恐慌,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瞬间明白了过来,是阴傀宗在搞鬼!血刀门吸引注意,阴傀宗暗施毒手,这两家竟隐隐形成了默契!
“父亲!阵法波动越来越剧烈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到明天……”林婉云声音带着颤抖,看着窗外那明灭不定的光罩,脸上已无血色。
林振峰猛地抬头,看向林玄松,眼中充满了血丝:“父亲!那个顾临……他昨天指出的三处隐患,如今全部应验!东南乙木位最先出事,西北庚金位和正北癸水位也接连异常!他或许……或许真有办法!”
林玄松身躯微震,霍然转身,目光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张描绘着阵法脉络的古老兽皮图。顾临昨日那平静却精准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东南‘乙木位’……灵气供应不畅……”
“西北‘庚金位’……锋芒过盛,反伤木灵……”
“正北‘癸水位’……灵泉之力衰减……”
每一句,都如同预言,在此刻化作了残酷的现实!
他之前拒绝顾临,是出于谨慎,是对外人本能的不信任,是为了守护家族的根本。然而现在,家族的根本正在被外力迅速瓦解,血刀门的屠刀已经悬在头顶,阴傀宗的毒计正在侵蚀命脉……依靠自己和这座摇摇欲坠的古阵,真的能撑过去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这位守护了家族一生的老人。
他缓缓闭上双眼,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示着内心激烈的挣扎。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虽仍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决断。
“振峰!”他声音沙哑地命令道,“去……去请顾小友回来!快!”
这一刻,为了家族的存续,他不得不开始考虑,那个唯一能精准看穿问题所在的陌生人的提议。
冰冷的石屋中,顾临感应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自己而来,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无喜无悲。
他知道,他等待的契机,到了。